◎ 第二十二回 黎園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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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竟忍不住而失笑起來,那就算大大的越禮了!所以我們都已習慣于這一種強迫的聽講,再也不會觸惱伊的。

     可是平心論來,伊對于講故事的興趣雖象是太濃厚了,往往是硬捉人家來聽講;但伊的口才,卻委實不錯,一樁很平凡的故事,經伊一講,便比原來的要動聽了許多。

    不管是第一次,第二次,以緻于第五,第六次的重複的講述,也總不至絲毫精彩都沒有,所以我們有時候确也聽得很高興。

     不一會,已到得那戲台前面,太後就在正中安着的禦座坐下,我們這一起的人,便照例分着兩邊,在伊後面侍立着,我擡頭把這戲台一看,不由就暗暗地佩服那些太監的能耐。

    他們竟在極短的時間裡,把這一座陳舊不堪的戲台,收拾得很象樣了;而且竭力的模仿頤和園裡那一座的格式,差不多已模仿到三四分模樣了。

    又喜當我們未來之前,先來收拾的人也注意到這一座戲台,所以台上的幾根柱子,早就重樣漆過,那些雕在柱上的飛龍,也一律加敷了一重金顔色,黃澄澄地耀得好生奪目;此刻再挂上幾幅繡花的錦幔,頓覺面目一新,好比一個鄉下老頭兒換上了一套時新的袍褂,他原有的一股寒酸愚蠢的土相兒雖不能完全掩過,但至少是不會再如何觸目的了!太後也點頭微笑,表示這座戲台尚可用得,那末我們的戲不就可開鑼嗎?卻還不能咧!要開鑼是必須由太後自己吩咐下去的,誰也不敢擅動;而此刻的太後,還正在很有興地給我們講着楊四郎怎樣失落在番邦,怎樣和鐵鏡公主成婚,後來怎樣思親,公主又怎樣給他盜令,他怎樣進關等一切詳細的節目,伊決不肯讓我們聽了一半便停止,于是戲就擱下來了。

    一直待伊講到楊四郎怎樣回去太遲,以緻給蕭太後知道,險些要把他斬首,幸得公主力救才免,這一段故事方始完畢。

     待伊的話匣子一停,大家都知道戲是快要開演了;伊也不用說什麼話,隻把手一擺,旁邊的太監就飛一般的奔近戲台邊去,高聲叫道:“老佛爺有旨,吩咐開鑼!”台上便霎時間金鼓大作,一幕一幕地演出來了。

    在演戲的時候,太後還不肯安靜;盡是絮絮不休的把戲劇上的各種習慣和轶事說給我們聽。

     其實伊也是因為看戲看得太多的緣故,再也無心安坐靜觀了。

     不過伊所給我們說的,卻是大半是前此伊早就告訴我們的老話,而我們是不得不假裝着聞所未聞的神氣來聽伊說的。

     “唱戲的人可說個個都是非常信奉神佛的!”今天,伊居然說出了一段比較新穎的事迹來。

    “尤其對于那人稱伏魔大帝的關公,格外的恭敬虔誠,無論一個怎樣歡喜說笑話的人,隻要是輪到他今天拜關公。

    他就立即會端莊起來。

    而且還得先去買一尊關公的佛像來,弄好了高供在桌上,點起香燭,誠誠懇懇的磕了頭,然後再取出來,依舊供在桌子上,再磕過頭,最後,還得把它擱在紙錠上焚化。

    經過了這樣的一番做作,他們方始能安心,否則必将惴惴然以為大禍将臨。

    ” “唱戲的人又是最愛守舊的!”太後繼續的把伶人生活形容給我們聽。

    “無論一舉一動,以及戲文中的唱詞,念白,行頭上的花紋,插戴,都視同金科玉律一般的謹守着,永遠不肯改變;不但他們自己一生一世是這樣,就是傳到他們的子孫或徒弟,也仍然如此!” 這兩段話可說是極中肯的,我後來又聽别人也是這樣說起過。

     我以為中國舊劇的文場,還不失為一種很優美的歌劇;至于武場就不免太熱鬧了!每逢演到兩軍交戰的時候,大鑼大鼓,敲得人的耳朵也幾乎震聾;再有那種拚性舍命的蠻打,也失之太野,我是最不愛瞧的。

     這天的四郎探母演完之後,太後告訴我說,那個演佘太君的身材的很小的太監,成績最好,該賞他一賞;我卻根本沒有研究,隻得随便含糊的應了一個是:後來這個太監究竟有沒有得到伊特賞,也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