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回 避風波鴻飛天壤 兩無意割肚牽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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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隻覺心中若有所失,遊興索然,隻得同小芳回到寓中,到了夜間安寝。

     誰知就枕之後,将日間所見之人,不覺兜上心來,道:“我自從做了秀才之後,不期受制六年,見人甚少。

    迩來見人,人人隻稱我為美男子,我亦不自知其美。

    然我目中所見之友人,并無如我之貌,這還是一隅之地。

    如今出門以來,又至吳下,往往留心,莫說男子中絕少,即婦人女子中,并不見有什麼傾國傾城的美色。

    何獨今日無意中,遇見這個少年,比花還媚,比柳還柔,而一種幽靜恬澹,步履端莊,殊令我見而魂銷矣,系人心坎矣。

    若據我想來,我這副形骸,尚然被有女之家為其所苦,但不知這位少年,可曾受室,亦曾為人所苦否?我許繡虎今日倒為他擔憂。

    ”忽想道:“人各有志,難道也似我檢擇才女,或者他人有所遇,亦未可知,我怎麼為他擔憂?”想罷,欲要去睡,怎奈一時再睡不着。

    忽又想道:“他是男子,我亦男子,想他做什麼。

    ”又想道:“我思天地間造物,有物必有則,有則必有偶,決不獨生而使之獨往獨來。

    以成孤孑。

    所以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之理存焉。

    我今細細想來,五倫之内,夫婦、朋友皆在其中。

    我今不得才美之女以成夫婦,莫若有此才美之友以為友,豈不是以美愛美,以才愛才,成天地間造物而有偶矣!而今他既在松江,此去不遠,我今何不訪尋彼地,與此生訂一知已之交,何其快也!”一時想得歡然,而甜其寝矣。

    正是: 未見君子,豈不迩思?既見君子,惄如調饑。

     到了次日,收拾起身,竟往松江而來。

     到了松江,有人指引到西門外觀音庵作寓。

    庵内寺僧見他主仆不俗,知是文人,有些來曆,就使人打掃了一間潔淨書室,将他安頓。

    小芳與他講定了房金。

     次日,許繡虎請見庵中主僧,彼此叙談,方知主僧叫做慧靜。

    慧靜問道:“相公語音卻是嘉興府音,不知有什貴幹到此?”許繡虎隻得将家世說知。

    慧靜道:“小僧失敬了。

    請問相公,令叔在京官居何品?既約相公進京,為何錯了路頭,得臨敝地?敝地乃偏僻之處,奠非此處有什幹谒,以助行旌麼?”許繡虎道:“家叔職居谏議。

    我今到此實為遊學,進京次之。

    前過吳門,已領略了山川諸勝,因思雲間負海枕江,文人淵薮,代不乏人,其間高曠隐逸者常多。

    故借此一枝栖息,以鑿胸襟耳。

    非敢谒貴也!”慧靜道:“原來相公如此青年,卻具有高雅曠達,甚是難得!”許繡虎問道:“我今初到此地,尚未出門遊覽,不知此地何處可以先遊?”慧靜道:“松江名勝甚多,一時難以盡述,相公也不必盡到。

    隻說府城之北,有一座昆山,秀美異常,當時陸機、陸雲生于此處,人比他是昆岡出玉,故此叫做昆山。

    靈秀之脈鹹萃于斯。

    山下有白龍洞,相傳下邊澱湖,每到風雨之夜,有龍出入。

    山不高而獨峻,水不深而常清,雖武陵源無過之。

    府城東南近海,如值天晴氣朗之時,可以相望甯波地方,曆曆可見。

    俟于夜靜時,每聞越中雞犬之聲。

    再者雲間洞天,陳朝雙桧九峰書院,自有奇花異卉,古松怪石無處不有。

    隻這幾處,也可盡夠相公遊覽了。

    ”許繡虎道:“這些佳境必然要去。

    隻是不知那裡可有文人韻士到此來往麼?”慧靜道:“怎麼沒有!這樣名勝所在,若無騷人墨客吟詠點綴,豈不令山川寂寞了!不但是騷人墨客來往,往往有奇色奇才的女子往來遊玩。

    不是長篇,就是短賦,令人傳誦,頓令山川倍彩。

    相公這般少年,若遊此地,必有一番佳話流傳的了。

    ”這些說話,直聽得許繡虎心窩裡俱癢,一時無可撓處。

    笑說道:“若果有佳話流傳,此來不虛矣!”遂打點出門遊覽。

    隻因這一出門,有分教: 一春魚雁無消息,兩地興懷各有思。

     不知後事果是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