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回 底裡難窺真色相 泛常誰識假儒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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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居公子别過了宗師,路上遇着這少年,你道是誰?原來是嘉興府秀水縣人,姓許,名汝器,字瑚琏。

    因幕唐伯虎風流倜傥,遂又别号繡虎。

    卻是世代簪纓。

    他父親也是有名之人。

    這許繡虎自幼資格不凡,讀書過目能誦。

    十二歲就進了一個秀才,他就看得功名,有若探囊拾芥。

    不期進學之後,不上半年,丁了父艱,又不到一年喪母。

    他因雙親連喪,祖父遺業原不豐厚,故此家業漸替,也不在他心上,他隻讀他的書。

    除了讀書做文之外,毫無所長。

    虧得有個族叔許璜,字近是,在京做官,常有所贈。

    又得家中一個真誠仆婦,故此薪水燈火之費不緻經心,得以安心守制苦讀。

    苦讀些時,因在制中,功名尚早。

    一日讀書閑暇,因想道:“當今士子,隻不過熟習時文,相沿剿抄襲,已成陋規。

    功名到手,即便棄擲。

    即有一二錦繡文章,亦不過鑒賞一時,無有實際。

    怎得有才如班馬,詩成李杜,字字敲金戛玉,令人吟詠,頰生香!我今在守制之年,何不博學以取名。

    奈何拘拘然束縛胸襟,于八股中去求生活,何其愚也!且我文章,奚往了然,有何可讀。

    再若讀去,若讀成了一個不迂即腐,不通世務之人,那時想法救精,便覺繁難了。

    ”自此以後,想定了主隻博覽群書,讨研古典,以及詩賦、諸子百家之言,無不潛心領略矣。

    許繡虎資性既高,又肯勤讀,何患無成。

    到了十六歲上,竟學成了一個博古通今之士。

    又且自小生得眉清目秀,亭亭皎皎。

    到了如今,一發長成得美如冠玉。

    況且胸中學問充足,自然而然不覺的晬于面,盎于背,而英華發現于外矣,竟是個風風流流的美少年。

    但他父喪雖已三年滿,母喪也是三年,二服以來已是六載矣。

    故此向來不留心領略與人交際,如遇要事方肯出門一走,事畢即便歸家。

    在家中竟如處女的一般。

    每日間嘲風詠月,遇景題詩,興懷作賦而已。

    不覺又是三年,已是十八歲上,服滿,方才出門行走,拜見學師,煩他出文書到宗師處起服。

    這年正值歲考,竟考了一等第一名。

    宗師發落時,不勝施旌。

    旌獎之後,不要說同學的朋友,不是贊他文章古秀,就是稱他詩才擅美,無一不來交好。

    隻是這番稱贊,就歆動了城内城外,鄉紳富室有女之家,無不羨他少年貌美,要招他為婿。

    俱托人來說親,俱各誇張,不是張府上小姐儀容絕世,就說李财主家姑娘容貌無雙,終日走來纏纏擾擾。

    這許繡虎一概不肯應允。

    又被一班慕他才名的,不是今日來求題詩,便就明日坐着索賦。

    這個打發去,那個又來相求。

    終日綿纏,手不離筆。

    喜得他詩文敏捷,送來箋紙、扇頭,舉筆詩成,限韻即成,故此不緻堆積。

    這還是腹中所有,易于許人。

    最苦的是婚姻一事,往往被人纏擾得無計可回。

    即使回了張黃李趙,又有呂蔡陶姜來問信,隻弄得許繡虎青黃無主,黑白難分。

    欲就了這家,又恐此女雖有姿色,未必多才,豈是我許繡虎之好合;欲待允了那家,又恐怕其人之女,雖是有才,未必便稱佳麗。

    終日隻是含含糊糊,又且不便與人說知心迹。

    無奈這些做媒的人,俱是受了女家的囑托,一早一晚的來走動,許繡虎甚不耐煩。

    枯且又瑣,極力俱辭。

    到了後來,這些女家見他東也不允,西也不就,恐怕媒人舌笨拙不善言辭,隻得另又托囑鄉坤家尋了鄉紳,财主尋了财主,秀才尋了秀才,俱來說親求允。

    許繡虎終日迎送不暇,十分愁苦。

    一日梳洗對鏡照了一番,不覺暗笑起來,道:“從來人以貌美為佳。

    不意今日我許繡虎反以貌美受累,豈不是件從古未聞未有的事,豈不可笑?”梳發未完,老仆走來說道:“有一位馮老爺來拜相公,坐在廳上立等。

    ”許繡虎問道:“哪一位馮老爺,他來為什緣故?”老家人笑嘻嘻,不知說出什麼話來。

    隻因這一說出,有分教: 安排陷阱牢鹦鹉,得開金鎖脫蛟龍。

     不知後事端的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