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三回 兩番書到孝子同情 三島萍逢閨娃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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謄仲芳遺書,寄瑤叔。

    并附一函,惟言母氏疾終,靜娴許字而已。

    蓋丹初此際鑒于世亂,亟為母氏營葬。

    而祖茔距城又遠,奔走往來,迄無暇日。

    比及舉殡入土,補樹植阡之後,已在十一月中旬。

     屈指三月,瑤叔鴻雁杳然,乃無隻字之複,讵灰心絕望懶于握筆耶?尤奇者,翠姐于靜娴于歸後,僅來一書,不知何故。

    因是于早午晚之間,辄于窗中了望。

    乃郵使之來,類皆友人之函,心牽兩地,焦灼極矣。

    特念醫藥喪葬,積資耗其大半。

    坐食非計,依人難恃,不若重理故業,複圖自立之計。

    矧邑中以耳為目者,以此矮子,曾為江甯臣公所聘,向之毀者交口譽之,遠近聞風,索缋者乃無虛日。

    丹初辨色而起,或達中宵。

    妹氏則洗硯調色侍其傍,若弟子然。

    惟每當屬稿揮毫之際,覺凡客中風景,不期奔赴筆底,乃指一條幅謂妹曰:“此可園中茅亭也。

    亭居山巅,為園中最高處。

    吾嘗俯仰其間,但見遠山送青,曲水浮碧,芳草粘天,林薄彌望。

    每當斜日銜山,餘霞散绮,野鹜與之争飛,烘染波光山色,湧赴幾案間,令人辄發奇想,增益畫理。

    質言之,四時晴晦,景象萬變,而雪後尤佳。

    且一笛樓,适踞河濱勝處,即吾卧室深邃,未可方諸園景。

    然竹樹交翠,石玲珑,頗似雲林小品。

    至于其他亭館,則無處不堪入畫,吾亦不暇毛舉也。

    有時彈棋既倦,從主人策杖林泉,尋僧山樹,收拾大塊文章,供吾揮灑。

    人生至樂,蔑以過矣。

    矧宋生天資過人,能辟空中奇境。

    當吾握管時,彼辄傍侍經營,或尺幅而重山疊巘,密不留針。

    或丈匹而枯樹危崖,滃染煙雲,寥寥數筆,識者莫不稱許,謂不落前人窠臼也。

    ”丹初口講指劃,續續而談,妹亦聽而神往。

    既忽聳然曰:“兄聽之,此非擊籬門之聲耶?”言已即出,欣欣然以一簡與丹初曰:“阿兄日盼宋生,今複書來矣。

    ”丹初撿閱封面,來自日本,有黃緘等字,詫曰:“吾無黃姓之友留東,斯何人哉?然函則确寄于吾。

    ”亟剖閱之,則書法黃庭,而腕力殊弱,似為女子。

    丹文道席, 茲啟者:瑤叔君,自重九後得疾,頭痛寒戰,骨節間酸楚異常,繼又感熱,昏不知人,竟日讒語。

    延醫診治。

    據言,此症棘手,非可輕視。

    蓋其積勞之後,腦中受極大之感觸。

    複染時行寒熱,在法當死…… 丹初閱至此,大驚手顫,落書于地。

    其妹駭然,以為瑤叔之兇問也。

    亟拾之,續讀其下曰: 然吾必盡吾力治之,尤宜以良看護婦來,或可重生,特亦未可必也。

    念宋君雖有學友,而調護湯藥,究非男子所能。

    萍等同居異邦,在昔複有一面之雅,看護一職,自分較便于日婦。

    義難坐視,何暇拘形迹之嫌。

    尤幸醫生之竭力,至二十日後,始得強離病榻…… 丹初噓氣曰:“幸哉。

    ”複就其妹氏手中閱之曰: 作尋丈之行,今已勿藥矣。

    惟聞于尊處,久缺箋複,恐勞遠注。

    肅此代陳,即希鑒宥。

     黃蘋謹白 下钤紅泥小印,系明漪女士四字。

    丹初稱奇勿置。

    妹氏笑曰:“兄嘗謂黃四小姐能詩,号日靜漪,今此女姓名,僅異一字。

    殆為姊妹行?”丹初恍然大悟,曰:“是矣。

    彼姊妹四,日蘋、蘩、荇、藻,此黃大小姐也。

    胡為乎亦客三島間?然則彼言蘋等,似非一人,或與妹輩同行欤。

    ”語未已,聞有呼于先生者。

    丹初适面明窗,見籬門已開。

    一老衲柱杖探首,似不敢遽入然。

    丹初亟出迎問,乃三年前方外故人。

    彼此喜出意外,蓋悔餘雲遊無定,久缺音書。

    此次由三竺回甯,便道入禾,姑一探丹初近狀,初不料相遇于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