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回 後花園小姐投古井 前陽山菊英遇鬼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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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

    四面皆是高山大嶺,樹木叢雜,又有一亭子,上書“前陽山亭”。

    時人已困倦,天已昏暮,無路可奔,祇得坐地而哭。

    忽一白發老人,手倚竹杖而來,問曰:“女子何事在此哭泣?”菊英乃以實告。

    老人曰:“原來是小姐,失敬了。

    今且請到小舍暫歇,明日再作他計可也。

    ”菊英謝曰:“既蒙老公公相濟,直乃重生父母也。

    ” 乃随那老人轉過山坡。

    見有一所大廳,門口直書“尚書府”。

    入門見有公案,兩傍皂隸。

    驚驚恐恐,宛似衙門。

    轉入後廳,見有一婢女,老人問曰:“夫人何在?” 言未畢,祇見數婢妾擁一老婦出來。

    老人謂老婦曰:“楊小姐到此,可速治酒洗塵。

    ”又謂菊英曰:“此即老妻也。

    ”菊英近前與老婦見禮畢,分賓主坐。

    老人約陪坐片刻,遂出去了。

     須臾,婢烹香茶獻上。

    茶畢,席已設矣,老婦請小姐就席。

    時廳上燈燭輝煌,燦若仙宮。

    雜肴具呈,敬禮尤甚。

    數婢女事酒,十分殷勤,席間頗熱,菊英微汗出,婢女乃為之拂扇。

    菊英将醉,老婦命婢扶之寝。

    一婢執燈,兩婢相扶,入一廂房。

    十分幽雅,桌椅俱全,錦被繡榻,果然盡美。

    菊英和衣而卧,婢乃為之蓋被。

    須臾,婢出,自外掩門。

    菊自歎曰:“今日幾乎死矣,不期而遇此緣人真奇遇也。

    ”自覺醉甚,乃閉目而睡,徐徐睡着。

     天明醒來,乃見四面高山,卧于荒野之,地。

    轉頭視之,乃見一墓,墓上書“故考張公盈川妣李氏之墓”。

    菊英大驚,乃悟夜來之事是與鬼聚也,乃拜謝于墓前。

    時天已大明,見左手有條大路,乃随路而走。

     約數裡,見有一大村,村中頗多大屋。

    菊英走近村前,有一人年四十餘,飄然而來。

    迎近菊英之前,叫曰:“來者莫非楊小姐耶?”菊曰:“然,君何以知我?”那人曰:“且請入小舍,容我申告其由。

    ”菊不辭,乃與那人入其廳。

     原來此人即張盈川之子,張博之弟也。

    因守父墓,遂建居于此。

    當時請菊英坐定,乃曰:“老夫姓張,字昆山。

    先父字盈川,已去世多年。

    昨晚三更夢先父至,謂:’明日辰刻,有楊巡撫小姐以難奔逃,路過我家。

    可請入内以禮相留。

    ’适間早起,以夢寐之事尚未深信,不料小姐果然到此,真乃奇事。

    ”菊英聞言,亦将昨晚之事細說一遍,兩相稱奇。

     于是菊英寓于其家。

    昆山之妻郭氏甚賢,菊英拜為繼母,稱昆山為繼父。

    昆山有子二,一名登,字敬威;一名華,字顯威,皆善詩文。

    與菊英結為姐弟。

    不題。

     卻說菊英之母王夫人,終日哭女不已。

    老仆王中,見巡撫在書院晝寝。

    乃密來見夫人,具言救出菊英之事。

    夫人大喜,乃與王中白銀百兩,令其四處尋覓:“若有蹤迹,速來報我。

    ”王中諾命,遂到四處訪問,竟無影迹。

     一日,尋到前陽山。

    立于高嶺之上,遠遠望見一大村,乃訪入村中。

    見有一高樓大廈,旁有一花園。

    王中于花園格眼中,觑見異花滿園。

    忽見樓上,有數女子從閣道而下,直進花園。

    内有一女,乃小姐也。

    王中大喜,乃扣扉而入。

    菊英喜曰:“爾因甚到此?”中曰:“夫人思念甚切,故使仆來尋訪。

    今相遇于此,仆之幸也。

    ”乃從身上取出白銀百兩交菊英,曰:“此夫人付來,應小姐用的。

    小姐小心在此暫屯些時,夫人自有道理。

    ”菊英應諾,乃帶王中至後廳,将上項事一一對中說知。

     恰昆山自外而來,菊英指謂王中曰:“即是我活命恩人也。

    ”王中聞言,便伏地叩頭。

    昆連忙扶起,因問知是夫人使命,乃與之坐。

    菊英乃出白銀于桌上,對昆山曰:“家母使小仆,奉上白金百兩,祈為笑納。

    他日自當重報。

    ”昆山曰:“衰朽之地,得蒙小姐光降,已是萬幸,仍敢望報。

    祇是此銀轉贈王中便了。

    ”王中推辭不過,祇得領受。

     當下菊英寫了書信,令王中帶歸,以安夫人之心,書中之意,但言誓配庭瑞。

    正是: 死生不改吳江約,可謂楊家女丈夫。

     未知如何配了庭瑞,且聽下文分解。

     庭瑞中、蘭英中、建章亦中,惟美玉一人困于鎖押。

    若論其才,四子皆可并耳,論其德,則異矣。

    可見榜上功名,非徒文字所能取也。

     蘭英之配建章,庭瑞先有是心,蘭英後見其人。

    獨何二姑一人不樂,左襯下文之妙。

    菊英之遇庭瑞,一彈一歌,能使庭瑞感興。

    梅香之見夫人,一問一答,又能使夫人允從。

    當日無梅香,何以通言于庭瑞。

    今日無梅香,何以轉達予夫人。

    由此論之,庭菊之婚,皆梅香之力也。

     巡撫見詩而怒,小姐事急而奔。

    奔而無路,自投古井,則一番情思,付之流水矣。

    賴王中一線之路,接出無數妙文,王中之功,又勝于梅香多矣。

     人救人不奇,鬼救人更奇。

    食人食不奇,食鬼食更奇。

    宿人宇不奇,宿鬼舍更奇。

    一段鬼縧,當得一部《聊齋志》。

    初遇鬼緣,得免寒夜凄涼。

    既通人緣,得免肌膚奔苦。

    遇鬼緣本出鬼意,遇人緣全賴人夢。

    夢者,鬼之所使也。

    信乎,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

    訂約之後,心中有一庭瑞;投井之後,心中猶有一庭瑞。

    安危不易其志,死生不變其心,真乃女中之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