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考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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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的憤懑之情,其間寄寓了他對科舉考試制度的批判,這是不确切的。

    且不說整部《聊齋志異》基本上沒有從體制的層面批判過科舉考試制度,就是由于對科舉考試的失望和不滿而對科舉考試種種弊端進行的揭露和批判,也是到了他在考場上經過多次拼搏和失敗之後才有的事。

    這篇作品中所表現的,隻是蒲松齡對科舉考試制度毫無保留的充分肯定。

    城隍是陰界的地方長官,在作者的筆下,其任職的确定不是由上級任命,而是通過科舉考試來選拔。

    就篇中的兩個人物宋公和張生的情況來看,無論就文才或思想品德,都是完全合格的。

    這就說明,在蒲松齡看來,科舉考試制度是一個很好的制度,通過它可以選拔出優秀的人才來充任地方長官。

     更為值得注意的,是主持考試的試官中有一個是變成為神的關公。

    關公的形象在《聊齋志異》中多次出現,無一例外都代表着公平和正義代表公平和正義的關公,在《聊高志異》中的首次登場,是被安排在陰界文宗的位置上,這一點頗含深意。

    這直接同蒲松齡的生活與思想有關。

    方面是作者本人生活體驗的反映。

    他十九歲時,接連以縣、府、道三個第一考中秀才,主持考試的就是清初文學家施愚山,蒲松齡一直視他為能識才、愛才、選才的恩師。

    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在基于親身體驗而産生的蒲松齡的意識中,認為考試制度執行得好不好,關鍵是主持考試的人正派不正派,有沒有應具的才學和眼光。

    他後來寫的許多揭露科舉考試弊端的作品中,那麼尖銳地集中諷刺試官的平庸與貪婪,不是偶然的。

    細讀這篇作品不難體會到,在作為試官的關公和應試者宋公及張生的形象中,是寄托了蒲松齡本人對科舉考試和進入仕途的理想與追求的。

    若同他後來在經過多次挫折和痛苦之後寫出的一系列有關科舉考試的作品相比,其間思想發展的脈絡與認識上的異同,都是有清晰的軌迹可尋的。

    這種融入到人物形象之中的作者對生活的熱情,特别是對科舉考試的理想和憧憬,正好是這篇作品屬于蒲松齡早期創作的明證。

    說這篇小說是批判科舉考試制度的,不僅與小說的實際内容不符,而且把作品創作的時間背景完全弄錯了。

    讀者從中可以得到的啟示是,文章雖然采用幻筆,充滿奇異的藝術想象,但其描寫還是立足于作者本人的生活體驗和對生活的認識的。

     其次是作品中表現了蒲松齡的道德觀念和與此相關聯的賞罰原則。

    賞罰原則必定包含着提出這一原則的人的道德觀。

    文章中這一原則和相關的道徳觀念,是通過宋公考試時答卷的内容表現出來的。

    考試的題目出得有點奇怪:&ldquo一人二人,有心無心。

    &rdquo可宋公卻就此寫出一篇精妙的文章,文章未錄全文,隻摘出其中的四句:&ldquo有心為善,雖善不賞。

    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rdquo但明倫在這裡加一段評語說:&ldquo有心無心,明慎用刑之道,不外乎是。

    &rdquo提醒讀者要注意&ldquo有心&rdquo&ldquo無心&rdquo這四個字。

    一位清代的《聊齋志異》評論家何守奇篇末評雲:&ldquo一部書如許,托始于考城隍,賞善罰淫之旨見矣。

    &rdquo&ldquo賞善罰淫&rdquo,的确是這一篇,也是《聊齋志異》中許多篇作品的要旨之一。

     另外,篇中還多處将虛構的奇幻情節加以坐實,以增加作品的真實。

    如一開頭就寫主人公宋公是&ldquo予姊丈之祖&rdquo,結尾處又寫&ldquo公有自記小傳,惜亂後無存,此其略耳&rdquo。

    又如與宋公一起參加考試的秀才,代宋赴任河南城隍,臨别時&ldquo自言長山張某&rdquo,宋公還陽後&ldquo問之長山,果有張生,於是日死矣&rdquo。

    這些都暗示給讀者,文中所記并非憑空杜撰。

    蒲松齡是把假事當做真事來寫,至少是要讓讀者當做真事來相信,這也是《聊齋志異》中慣常用的手法。

     《考城隍》在《聊齋志異》中隻是一篇二流作品,但雖屬草創,尚非精品,卻于思想上能見出作者的道德、識見、情懷,藝術上能見出作者的構想、手法、文采,這都處處與《聊齋志異》全書血脈相通。

    在這個意義上,說《考城隍》具有&ldquo開宗明義&rdquo的意義,合乎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