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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二成子仍舊沒有把頭擡起,一直到那轎子走出幾裡路之外,就連被娶親驚醒了的狗叫也都平靜下去時,他才擡起頭來。

     那小驢蒙着眼罩靜靜地一圈一圈地在拉着空磨。

     他看一看磨眼上一點麥子也沒有了,白花花的麥粉流了滿地。

     那女兒出嫁以後,馮二成子常常和趙老太太攀談,有的時候還到老太太的房裡坐一坐。

    他不知為什麼總把那老太太當做一位近親來看待,早晚相見時,總是彼此笑笑。

     這樣也就算了,他覺得那女兒出嫁了反而随便了些。

     可是這樣過了沒久,趙老太太也要搬家了,搬到女兒家去。

     馮二成子幫着去收拾東西。

    在他收拾着東西時,他看見針線簍裡有一個細小的白骨頂針。

    他想:這可不是她的?那姑娘又活躍躍地來到他的眼前。

     他看見了好幾樣東西,都是那姑娘的。

    刺花的圍裙卷放在小櫃門裡,一團紮過了的紅頭繩子洗得幹幹淨淨的,用一塊紙包着。

    他在許多亂東西裡拾到這紙包,他打開一看,他問趙老太太,這頭繩要放在哪裡?老太太說:&ldquo放在小梳頭匣子裡吧,我好給她帶去。

    &rdquo 馮二成子打開了小梳頭匣,他看見幾根扣發針和一個假燒藍翠的戒指仍放在裡邊。

    他嗅到一種梳頭油的香氣。

    他想這一定是那姑娘的,他把梳頭匣關了。

     他幫着老太太把東西收拾好,裝上了車,還牽着拉車的大黑騾子上前去送了一程。

     送到郊外,迎面的菜花都開了,滿野飄着香氣。

    老太太催他回來,他說他再送一程。

    他好象對着曠野要高歌的樣子,他的胸懷象飛鳥似地張着,他面向着前面,放着大步,好象他一去就不回來的樣子。

     可是馮二成子回來的時候,太陽還正晌午。

    雖然是秋天了,沒有夏天那麼鮮豔,但是到處飄着香氣。

    高粱成熟了,大豆黃了秧子,野地上仍舊是紅的紅綠的綠。

    馮二成子沿着原路往回走。

    走了一程,他還轉回身去,向着趙老太太走去的遠方望一望。

    但是連一點影子也看不見了。

    藍天凝結得那麼嚴酷,連一些皺褶也沒有,簡直象是用藍色紙剪成的。

     他用了他所有的目力,探究着藍色的天邊處,是否還存在着一點點黑點,若是還有一個黑點,那就是趙老太太的車子了。

    可是連一個黑點也沒有,實在是沒有的,隻有一條白亮亮的大路,向着藍天那邊爬去,爬到藍天的盡頭,這大路隻剩了窄狹的一條。

     趙老太太這一去什麼時候再能夠見到,沒有和她約定時間,也沒有和她約定地方。

    他想順着大路跑去,跑到趙老太太的車子前面,拉住大黑騾子,他要向她說:&ldquo不要忘記了你的鄰居,上城裡來的時候可來看我一次。

    &rdquo 但是車子一點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