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仙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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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滬渎一隅,遂亦寄迹春申浦上。

    女稍長,容益美豔,不假塗澤,而其秀在骨,見者無不愛慕臻至。

    壬戌春初,滬上亦時有風鶴之警。

    大吏方檄女父往江北勸捐,遂挈眷以行,僑寓如臯,固賈大夫射雉之所也。

    女于刺繡之餘,常至冒家廢墅遊覽。

    或遇枯木寒花,斷橋流水,辄低徊不忍去。

    有時剔藓書字,坐石看雲,偶獲一二佳句,即鎸諸竹樹,率以為常。

     一日,短牆外忽露一人面,古貌疏髯,作黃冠裝束。

    聆女微吟,亟贊曰:“好詩!”女方驚而四顧,而道士已自園扉進,見長女揖。

    女亦裣衽答之。

    旁立女婢即叱之退。

    輿夫謂之曰:“此程明府女公子也。

    汝出家人,何不自知?勿冒昧取辱。

    ”道士曰:“吾本欲一見程明府耳,汝其導我往。

    ”輿夫即與偕行。

    既至,女父立延見于客座。

    道士猝然問曰:“女公子曾諧姻事否?”曰:“未也。

    ”曰:“此蕊宮仙子偶爾谪降紅塵耳。

    宜度為女道士,可免災厄。

    否則壽恐弗永。

    ”女父咄之。

    道士笑曰:“我固知君之不能從也。

    ”飄然竟去。

    須臾,女歸。

     女父因述其事于諸姊妹間,嗤其妄語。

    獨女俯首,默有所會,久之,曰:“我不憶何處曾見斯人。

    ”女居如臯兩年,甲子春間,賊勢漸蹙,李宮保親統勁旅,轉戰而前,克複蘇垣。

    時有降賊外示服順而内懷崛強,宮保特斬之以徇于軍中,然後反側子以安,而人心乃定。

    女思鄉綦切,遂于金阊門外擇三椽以居焉。

    當女舟楫往來時,為營兵所窺見,驚為天仙化人,思欲得之,以宦家女,未敢遽爾孟浪。

    某少尉與營兵相善而亦識女父,銳身自任,代作冰上人。

    營兵以階級固當得官,囊中蓄積頗富,因以重利之。

    女父聞言,憤然作色曰:“此何蟲豸,乃欲匹我女耶?”揮之出門外。

    營兵銜憾刺骨。

    十二月二日,天寒欲雪,彤雲四垂,女父方以勾當公事外出,是夕,營兵竟糾衆破扉入,劫女往僻地,逼之不從,乘間自經死。

    營兵懼禍,薄葬之于虎阜白骨塔中,以滅其迹。

    女年僅十有四歲。

     越數年,謝君綏之設乩壇于桃花塢精舍,學道參真,冀有所得。

    時九月二十夕間,涼露初零,殘月已上,二三同志共為扶鸾,忽洞雲仙子降書雲:“我生不辰,少遭離亂。

    幸免餘生于紅劫,反遭逼勒于綠營。

    正梅待字之年,經落葉傷心之慘。

    黃金有價,難移日之貞;白璧無瑕,自矢嚴霜之操。

    命拚一索,魂返九原。

    乃蒙天帝褒榮,冊封洞雲仙子,得超鬼■,許列仙班。

    供職紫霄,青鸾作伴;廁身玉洞,蓬島遊行。

    懷前事以茫茫,思舊情兮脈脈。

    青年姊妹,都為望帝之鵑;白發爺娘,難庇将雛之燕。

    故鄉灰燼,血食無靈;仙仗途遙,思歸有夢。

    茲者蓉城出使,梓裡偶經,聽到烏啼,肝腸欲裂;感生蛩絮,形影自憐。

    表勁節于千秋,煩君兔管;摅幽思之一縷,在此鸾壇。

    ”又為七絕兩首雲:氣馬形車下九天,精神恍惚系爐煙。

     塵緣已了鄉心在,願侍爺娘不羨仙。

     一領铢衣冷襲裾,故園下瞰已成墟。

     有人問我修真訣,雲度飛鴻月養魚。

     又作即景詩五絕兩首雲:宵深人語靜,秋老月光疏。

     試問紗窗外,花壇掃也無? 開窗望秋月,凝睇怯衣單。

     露冷梧桐落,流光釀曉寒。

     書畢寂然。

    同人方拟再有所問,叩之,亦不應。

    座中有微知其事者,鹹為咨嗟太息。

    或雲:女之姊妹二人,鹹于如嗥化去。

    大抵才貌兩端,皆為造物之所忌;而如女之猝遇狂且,懷貞抱璞以死,則尤可愍也。

    聞當時營兵逸去,莫可蹤迹。

    女父以微官而在下位,不能一伸其冤。

    采訪事實,言之當道,以請旌表,此後死者之責也。

    柳程皆以一弱女子而能禦強暴而不撓,臨死亡而不懾,須眉且愧之矣!嗚呼,豈不足為巾帼光哉!合并書之,以垂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