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仙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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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翠雲,明季宮人,籍隸杭州。

    父德明,固名秀才。

    僅生一女,幼耽書史,長習詠吟,年甫及笄,容姿綽約,體态輕盈,見者以為神仙中人不啻也。

    宏光南渡,妙選才人以充後宮,女亦預其列。

    臨行别父母,泣涕登車。

     時國事已不可為,而宏光在宮中日事宴遊,繁弦急管,藉破愁城,往往自宵達旦。

    大兵下江南,諸臣迎降,宏光遁去,女為胡珏所掠,獻于某王麾下。

    女宛轉哀祈,慘淡玉顔,有若梨花帶雨。

    王憐之,縱歸。

    冀得重與父母相見。

    其母路氏,時偕鄉民避兵村落。

    有王十一者,绐雲送之往,遂挾女至溧陽,投潘奴。

    潘奴名茂,江甯彭氏仆也。

    素以桀骜稱,橫行鄉曲,至是乘亂據城叛,城内外皆賊,甲馬洶洶。

    溧陽城北有太白樓,往日名流賦詩飲酒所也。

    潘奴豔女色,命幽之樓上。

    女佯作臨窗眺望,時思躍身赴樓下死,為左右女奴所持,不得遂。

    潘奴聞之,使數十女奴環而守焉。

    潘奴敗,賊黨挾女将奔廣德,行至溧陽南門外三十餘裡,有鎮曰戴埠,一聚落也。

    女恒欲覓死,賊防閑益嚴。

     聞明之号七王者,駐兵千口,盧中書象同駐兵張渚,知明亡消息,乃殉難于丁山嶺。

    嶺距戴埠僅十許裡,賊亦順道趨此,探明兵已潰散,遂不複留,徑馳至棉嶺少休焉。

    棉嶺距溧陽南城六十裡。

    賊四出縱掠。

    民家有宋連壽者,世居後岡,去棉嶺不過裡許,素以巨富著名,廬舍栉比,阡陌雲連,一鄉中推為巨擘。

    賊排闼直入,搜得家釀數十甕,縱飲沈醉,狼藉卧地,守者其防遂疏。

    後岡有大溪回環,水聲潺不絕,側有大松樹,亭亭若偃蓋,其高數丈,蔭蔽十餘畝,虬龍攫拿,蒼翠幹霄。

    女乃仰天而歎曰:“此乃我死所矣!”解帶自缢。

     當時莫有知者。

    後二百餘年,溧陽諸文士于長夏賦閑,灑掃靜室,結社扶鸾,女乃降乩,先書一五絕雲:落花空自舞,飛絮撲簾旌。

     多少仙才士,誰憐殉節人?繼乃詳述颠末如此,且雲:“于太白樓下欲死,于戴埠欲死,而俱不得,及至棉嶺,乃得以身殉焉。

    又不能殺一賊而與之俱死,殊足惜焉。

    以帝王之宮嫔而受辱于人奴,國法未誅;以節烈之名媛而屈死于非命,史冊不載。

    一心耿耿,此意茫茫。

    雖沈魂魄于山阿,未睹闡揚于韻士。

    今諸君子徘徊樹下,能不傷心?故于燈影将闌,爐香未滅,聊陳往事。

    若得發為歌詠,譜入管弦,或賜以表章,載諸志乘,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翠雲感且不朽!”由是女之名遂傳于世。

     好事者求其墓,在溧陽城外二十裡,為樹石碣以志焉。

    華亭高藥房孝廉崇瑞秉铎穎上,曾征詩于諸同人。

    上海艾杏坪茂才采女事入雜錄,而系以四詩,雲:節烈流傳溯溧陽,寒泉澗底姓名香。

     深宮未得君王寵,一死長留壺牒光。

     名媛才調出天家,何物潘奴敢駐車。

     尚有費宮人媲美,宮牆一樣女貞花。

     太白樓邊認淚痕,落花飛絮冷孤襯。

     丁山嶺外松林下,冰雪無瑕玉女魂。

     宏光天子太風流,歌舞場空迹未留。

     獨有青山埋豔骨,芳名喬木共千秋。

     又有程季玉者,亦以才媛而遭兵劫,前後二百年,事若相類,有同悲焉。

     季玉姓程,名琬,吳興人,出自世家。

    幼即延師課讀,于唐宋元明諸大家詩,皆能琅琅上口。

    喜為韻語。

    偶爾落筆,便自斐然。

    上有二姊,長曰伯,次曰仲琳,鹹能識字知書。

    女年最幼而性最聰敏。

    每值閨中倡和,女詩獨先成,往往獨探骊珠,壓倒元白,群呼為不栉進士。

    父母尤寵愛之,視為掌上珍。

    父以一官需次吳門,遂家焉。

     庚申,發逆南竄,江浙淪陷,賴先期徙居鄧尉,得免于難,時女年僅十齡也。

    旋知鄧尉亦不可居,乃賃扁舟一葉,作浮家泛宅想,往來澱泖間。

    女于倉皇急難之中,不廢吟詩。

    逮後亂事粗定,避兵謀食者,群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