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侬詞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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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侬,姓李氏,名楚蓮,吳門小家女。

    少蓄于花氏。

    稍長,姿質明豔,豐韻娉婷。

    乃教以歌曲,聲清脆如裂帛,音韻節奏,動合自然。

    又教以絲竹筝琵,靡不工。

    性絕慧警,能綴近詞,善翻新調,曲師斂手推服。

    花媪因謂其母曰:“具此絕藝冶容,苟肯貶節入章台,千金可立緻也。

    ”其母惑之,曰:“今歲将與其兩兄完婚事,若能先以五百金畀我,則可惟命。

    ”花家諸姊妹俱于滬上作校書,豔名頗着,視阿堵如倘來物,立畀三百金,而挈之至春申江畔。

    鴉髻初盤,蛾眉乍掃,見者無不驚其麗絕塵寰。

    有徽人程某,挾巨資商于滬,觌面即詫為神仙中人。

    歌聲既發,響遏行雲,蕩魄回腸,令人之意也消,程聆之不禁擊節歎賞,傾倒弗置,謂此‘曲聖’也,《霓裳》雅調,隻應天上有耳。

    ”出七百金作頭費,為之梳攏,一住月餘,足不出戶外,約娶之為小星。

     顧程俗賈也,自頂至踵無雅骨,女雖與之諧燕婉之好,然非其所屬意也。

    旋程以鋪中折閱,喪其所有,不敢複萌問鼎想,狼狽遽歸。

    女自為程昵,芳譽噪于一時,冶遊子弟求一見以為榮。

    女閱人既多,少所許可。

     一日,偕女伴遊滬廟西園觀蘭花會,偶于人叢中見一生,雖衣履不華,而豐神朗秀,有如玉樹臨風;流盼顧生,生亦注目睇視,不覺行步為之俱遲。

    女伴覺之,附耳言曰:“此可為姊意中人否?衛■當前,何不擲果定情?徒看殺無益也!”女紅潮暈頰,不作一語。

    繼遊三穗堂後,拾級登小山,盤旋曲折而上,女足趾欲裂,拂石小憩,不知生已先在,徘徊其間,若有所俟。

    須臾,生有二友至,其一與女伴相識,因問:“何于熱鬧場中作此清遊?”見女亦豔之,并詢居處,知皆曲裡中人。

    女伴因謂生友曰:“何不今夕偕來?”指生與女曰:“此一對璧人,君何不為撮合山?俾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亦大是陰德事。

    ”生友笑應之,遂各散去。

     生姓楊,名賓,字寅谷,吳門人,固名諸生也。

    家貧,客遊李,無所依托,授經餬口。

    有薦至秀水邑令幕中者,代司筆劄,積資娶婦王氏,亦舊家女郎,伉俪甚相得。

    不謂娶未期年,麼弦中斷,懊惱欲死。

    朋好招作滬遊,令抒積悶。

    二友見生與女目成眉語,心若為動,因偕至城北勾欄訪之。

    既抵女所,即有二雛鬟入報。

    女伴先出,邀入其房,視壁間所懸楹聯,乃知為蕙珍。

    生曰:“尋蘭得蕙,亦複不惡。

    ”須臾女至,即令與生并坐。

    生猶作忸怩态,寒暄外不作别語。

    生問:“适間尚有一人,何為不至?”女伴曰:“此蘭仙也,為他客招去侑觞矣。

    ”遂設宴于長命鴛鴦館。

    酒數巡,蘭仙回,三人各擁所歡,合樽促坐,勸飲循環。

    生量頗豪。

    女持觞政,故設僻令,沃無算爵。

    生新喪偶,意緒寡歡,酒入愁腸,易于沾醉,席尚未半,不覺玉山頹矣,遂留宿焉。

    宵闌燈,生睡忽醒,女猶兀坐妝台之側。

    索茶,以苦茗進。

    生見女侍旁,自訝:“何為在此?卿尚未眠耶?”因起,代女緩結束,攜手共入羅帏,倍臻缱绻。

    女于枕畔問生娶未。

    生答以新賦悼亡,愁思正劇。

    問:“可續娶否?”生曰:“未得如卿才色俱佳者耳。

    ”女曰:“妾青樓賤質,曲院微姿,安得與君作匹偶?但得備妾媵之數,足矣。

    ”生曰:“長卿壁立,子敬氈亡,卿欲相從,其肯共糠核哉?”女曰:“若使妾一旦得離火坑,脫苦海,則此固所願也。

    ”生曰:“奈囊中無賣賦金,即謀一夕歡,亦非易事。

    ”女曰:“妾有私蓄百金,君可攜去,常來此間,當可得間以圖也。

    ”生謝不敏。

    女為之欷■不樂,涔涔淚下,濕透枕函。

    生慰之曰:“以後竭力措資,藉謀再至。

    卿勿多憂,恐損玉體。

    ”女始轉悲為喜。

    生自此時與女往還,夜合資悉出自女。

    花前密誓,月下私盟,無非欲歸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