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香妍

關燈
香妍馮氏女,非郎所屬意者乎?郎如欲見,可随我往。

    ”即攜生手出門,踏月行落葉中,作響。

    須臾,抵一園,垂柳覆石,疏花籬,畫闌屈曲,徑頗幽邃。

    女曰:“此即妙相庵也。

    兵燹之後,此獨完好,聊以點綴名區。

    ”生随女繞廊而行,繼而峰回路轉,乃得一亭。

    亭畔一美少年據石磴斜坐,旁立一幼僮作指畫狀。

    女謂生曰:“此即意中人,牢記勿忘。

    他日郎見奴時,幸為留意,毋抛卻撮合山也。

    ”生正注眸審視,忽一斑斓猛虎從亭後出,直撲生。

    生懼,大呼,蘧然而覺,則正隐幾假寐也,一燈熒然,萬籁俱寂;回覓前女,形影俱杳。

    生連呼咄咄怪事。

     明日,偶與居停主人談狐鬼,因問此間有妙相庵否。

    主人曰:“距此不過一江隔。

    ”為話金陵多名勝地,六朝金粉,自古豔稱。

    生躍然興發,既欲往遊,慫慂主人偕行。

    束裝就道,流連匝月,迄無所遇。

    生每日必遊妙相庵,與庵中主持者漸相稔,爰乞賃一椽,為誦讀下帷所。

    由是明月清風,晝夜領略,時時物色夢中所見。

     一日,方趨亭角觀鬥雞,則一美少年已先在,谛視若舊相識,恍惚複入夢境。

    少年亦目注生不轉瞬。

    方欲诘問,一童匆匆入亭,向生曰:“何處不覓楊相公,乃在此耶?”生詢姓名。

    童曰:“此間非談衷曲處。

    楊相公寓居何地?”生曰:“離亭數百武,即吾齋室。

    ”童曰:“有同寓人否?”生曰:“素性耐岑寂,不能與俗客處也。

    ”因轉揖少年曰:“此即貴紀綱否?頗甚伶俐。

    仆如此,主可知矣。

    ”少年不遽答,随生下亭,曲折循徑行,徑盡抵一軒,軒外馬纓花怒放,紅紫絢爛,臨窗芭蕉數本,額曰“綠陰人靜”。

    就一軒區為内外兩室,内則生卧房,外則為賓客憩息所。

    坐既定,生謂少年曰:“似曾相識,但無從憶起。

    ”少年泫然曰:“馮家香妍,君忘卻耶?茲不過易钗而弁耳。

    ”生蹷然起曰:“我固謂是阿妹!特已改妝,未敢唐突。

    此僮非即漱華耶?尚可認也。

    ”于是女為緬述颠末。

    生因欷■不已。

    女曰:“妹之出也,冒君姓,前于逆旅中得遇馮侍郎公子,以文字相契,勸妹應秋試,特為納粟入監。

    妹思為期已近,倘得僥幸獲隽,偕君北上,然後改妝未晚也。

    ” 自此女遷于生所,晝則課文,夜則談詩。

    既而三場文字頗得意,榜發,高列前茅。

    女托病不見客,一切酬應,皆以生代。

    北至京師亦然。

    會試入彀,名次稍後。

    殿試則居然生出應命矣。

    及授榜下知縣,奉旨歸娶,女乃改妝偕返。

    時潘氏子已娶他姓女,不複究前事。

    親迎日,香輿彩仗,儀從赫,極一時之盛。

    從婢漱華,後亦備小星之列。

     生之遇女也,先之以夢,顧追憶夢中人容華,恒往來于心,不能去懷;逮部選河南固始縣,領憑赴任,摘伏鋤奸,折獄聽訟,殊有明決。

    才三年,任将滿,有控謀殺親夫案者,犯婦上堂,親加研鞫,視之,即夢中人也。

    詢其何故殺夫,則淚堕如绠縻,冤楚萬狀。

    驗夫屍,則枯瘠如人臘,絕無服毒痕。

    其姑年止四十許,妖冶動人。

    訪之輿論,穢聲藉藉。

    生知事必有因,再三緝問,底裡盡露。

    蓋氏夫患痨瘵病,将死,信俗沖喜之說,迎女成婚。

    氏夫越宿即殒,女猶處子也。

    姑之所歡見女美,強欲犯之,女不可;百端誘惑,終不從。

    所歡憾甚,與姑謀,誣以殺夫,始不過思恐吓之,冀遂其欲。

    女兄弟聞之,怒甚,登門诟罵。

    姑羞惱交,至控于官。

    衙中胥役,行賄幾遍。

    微生發其覆,則女殆矣。

    冤既白,女感生德,竟随生歸江南,居妾媵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