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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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麗人竟前向朱斂衽作禮。

    朱至此殊不自解,因亦揖麗人,并坐。

    麗人忽笑曰:“别後閱兩度滄桑矣,不意君狡狯技倆,尚如前日。

    ”探懷中出一桃核,曰:“此即君向時所棄者也,盍攜歸人間,磨屑服之,可悟昔日事。

    ”解朱佩囊,代納于中。

    頃之,雛鬟進酒馔,三杯後,遽撤去。

    麗人攜朱手入内房,帷帳衾褥,無不悉備。

    雛鬟阖扉自去。

    宵漏将歇,晨鐘忽動。

    麗人促朱起,曰:“此間不可久留。

    君苟得歸仙班,未必無再見之期。

    君其勉之!”因脫腕上金條脫二畀朱,曰:“此金産自須彌,濯于昆明,歐冶煉之,工制之,閱三千年而形質乃成,佩之可以延年益壽,禦禍免災。

    君其寶之,他日當有用處:上之足以保國家,下之足以衛闾裡。

    記取白鶴降庭,即是重晤之期。

    人間天上,能勿依依?”朱辭出戶,足絆于阈而颠,蘧然驚覺,乃知是夢,顧二金钏仍籠于臂上。

    朱秘不告人。

     既抵滬,習貿遷術十餘年,橐中金盡歸烏有,僦居僻巷,老屋三椽,聊蔽風雨。

    每至無卿時,辄摩挲金鐘,扣之作歌曰:天何蒼蒼兮水何茫茫? 人生其間兮日為誰忙? 世何多奸慝兮少貞良? 令我徒慨慕乎黃唐。

     吾生也何從來,死也何所歸? 美人一别消息杳,重相見兮知何時? 聊作歌兮寄我之哀思! 歌聲激越,如出金石,聞者多笑之,朱不以為意也。

     朱嗜酒,量頗豪,可連舉數十巨觥不醉。

    一夕醉卧,有偷兒入其室,遍覓室中,無所得,但敝衣數襲,破書幾束而已。

    瞥見朱臂上金條脫熠然作光,殊耀人目,徑前欲攫之。

    不意甫近牀前,钏光即飛繞其身,有如桎梏,偃卧地上。

    翌晨朱醒,叱之始起。

    詢其故,始知為竊物而來者,驅之使去,匍匐而行,自此竟作廢人。

    朱鄰右有失火者,焰殊烈驟,燭霄漢,旁觀者以為必及朱居,群來助其遷徙。

    忽朱臂上砉然作聲,金钏飛懸空際,其大數畝,竟如環虹,火已旋滅,钏亦自歸。

    衆始知此為希世之寶,争問其所從來。

    朱為之略述颠末。

    有自命為鑒古者,曰:“此辟火金也。

    ”朱竊笑之。

     惟朱徜徉海上,迄無所遇。

    其子已補博士弟子員,有聲庠序間;數孫年亦舞勺。

    玉樹成行,彬彬詩禮。

    朱亦從不言歸。

    有與之交三十年者,見其容轉少于往時,人多以此異之。

    适海疆有兵事起,當軸者多以議款之說進,朱獨憤然曰:“此可以術遣之也。

    ”人問以何術,笑弗答。

    适有艨艟南駛,擱于礁石,洞成一穴。

    人舉以告朱。

    朱掀髯作得意語曰:“海若效靈,豐隆順命,即此知我國家如天之福,方興未艾也,自此烽燧無驚,風濤克靖,垂數十年。

    ” 朱之钏迄未一用。

    一日,朱大會戚友于洞庭東山,即在莫厘峰頂張錦幔數百丈,異馔佳肴,水陸畢備,相識趨赴者,自遠鹹至。

    朱先期征召畫舫,招集歌姝,吳門曲院中人為之一空,每一客選一妓為侍,并歌以侑觞,勸飲循環,周而複始。

    酒酣,朱離座而起,執鐵如意作《胡旋舞》,扣銅歌前歌,忽有一白鶴自空際下,羽衣绛帻,神态不凡,朱竟乘之上升,拱手與衆别。

    俄頃,已冉冉入雲漢。

    衆鹹仰觀,倏忽不見,人以朱為得道成仙,白日沖舉雲。

    或以告天南遁叟曰:“《淞隐漫錄》中有朱君乎?其事不可不志。

    ”遁叟笑曰:“餘與朱君為莫逆交,見其軀幹豐偉,載以肥水牛,且慮弗勝,況能跨鶴飛升哉?世人所傳,吾弗信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