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塘日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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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朱子素(九初)述 明懷宗殉國之次年(乙酉)五月初九日,南都破,宏光出走,禮部尚書錢謙益率群臣降。

    有周筌者,吳郡人,謙益客也;密受謙益旨,谒大清統軍大帥豫王,具言吳下民風柔軟,飛檄可定,無煩用兵。

    王大悅,即日拜官;使王家鼒等佐之,安撫吳中。

    甫出都門,郡邑長吏望風解印绶去;所過辄降。

    至吳郡,家鼒據察院,傲岸自若;筌獨微服出沒市廛,郡人多為耳目。

    未幾,明監軍楊文骢率兵突入,捽家鼒等數人戮于市;發取府庫,莫知所之。

    筌間行歸豫王,王怒,發兵入吳。

    吳中禍本,實基于此雲。

     嘉定五月十三日始聞維揚陷,留都不守。

    十五日,邑諸生群集縣治,索廪糧并鄉試條編銀,乘勢劫奪,城中鼎沸。

    邑令錢默盡發公帑置堂,諸生始散;遂密疏諸生數十姓名,重賄吳淞總鎮吳志葵,求悉抵于法。

    是月三十日,錢乘間出亡。

     六月初一日,志葵遣兵執諸生十一人去;褫衣就縛,徒跣行烈日中,窘辱備至,乃釋之。

     初四日,大清刑部侍郎李延齡、總兵官署督撫事土國寶等率兵入郡。

     十四日,安撫筌單騎至邑,搢紳皆出避;百姓結彩于路,出城迎之。

    旋緘邑篆并縣志上于郡。

     二十四日,大清新授嘉定縣令吳郡張維熙至。

    是日亭午,志葵以百人用白布裹頭,伏時光祿墓道旁;晡時,亂入民家索酒食,聲言欲取張令。

    人定後,各刈蒲葦一束,燃其端,持之以行,其光燭天。

    城中大震,乃厚集民夫鳴鑼發炮,東向大噪;志葵兵亦群噪應之。

    維熙恐,倉卒夜遁,士民狼狽出奔。

     二十七日,志葵發兵來,城内外百姓疑為恢複之師,懸彩執香,較迎周筌時十倍。

    志葵用明應天府逃将薄若來為前導__若來即嘉定人,市井無賴,以膂力遭逢權貴,官至後軍都督;聞維揚陷,棄職而逃。

    至是,從志葵入城,遽趨庫,僅存銅錢數十千,舁之行。

    過徐家行,大掠,寸縷無遺,貧民哭聲震天;志葵、若來因重加載海。

    是時,明淮撫田仰、監軍荊本澈與奄人李國輔等合兵共立義陽王,以舟師駐崇明沙;志葵率妻子從之,旋舍去。

     維熙至吳郡請兵,于閏六月初六日複入縣。

     初八日,侍郎李延齡遣裨将李成棟以百餘艘載步騎二千鎮守吳淞,恣百姓聚觀。

    曰:今與汝為一家人,勿畏我也。

    觀者見成棟缺一齒,貌複不揚,甚易之,哄笑而散;成棟愕然。

    黎明,從陸路赴吳淞,至新泾鎮暫駐,恣其淫掠,婦女斃者七人。

    時大旱水涸,兵船悉泊東關外,部将梁得勝以三百人守之。

    城外居民與貿易如平時,改稱都督、亦稱相公,嬉嬉然相與嘲笑如舊識。

    維熙議使人戽水運東關船,得勝大喜,行有日矣。

     十四日,志葵忽遣騎卒俞飛熊赍牌至,雲:初十日郡中民變,殺北兵過半;餘俱避入府庠,已列栅圍之。

    本鎮即統大軍入縣,仰附近百姓于今晚用白布裹頭,雜插竹枝、柏葉、鵝毛、紅箸為号,出剿東關兵;事成重賞。

    各路鄉民久為邑諸生支益、國子生須明征等訛言煽動;一聞有牌,持兵猬集,謬傳志葵自浏河來、過外岡矣。

    俄頃又雲:抵青岡墩矣。

    未及一瞬,又雲暫憩察院矣。

    即在城居民,亦謂志葵已入城。

    城門遂徹夜不閉,鄉兵集者漸衆;王家兵最稱完整,其首許美戰頗力。

    時漏下數刻,諸鄉兵謂志葵已至,膽氣益壯,競舉火擲得勝船。

    得勝據高岡射鄉兵,皆應弦而倒,許美亦中流矢死,鄉兵大潰;始知志葵固未嘗至也。

    天明,數得勝兵首級,共八十四顆。

    得勝餘衆東奔,狼狽得達。

     初,成棟至吳淞,策馬周視四境;駭曰:此絕地也,張令誤我矣!及得勝敗,大驚;選兵四十騎,募吳淞居民朱宏宇、朱香為鄉導,往婁東求救。

    十六日,至羅店被圍,奮死突出,馳而西;過三官堂,殺一僧。

    有四騎失隊,鄉兵從背後掣其佩刀;一騎刀落,即取刀連斫之,人馬俱斃。

    二騎為鄉兵追及,攢槊刺之。

    惟一騎苦戰,得脫。

    前隊至時家墳,遇鄉兵,複馳而東;鄉兵追之。

    近羅店,鄉兵複出,兩路夾攻。

    香等導成棟兵自間道過蔡家鎮,繞出鎮後。

    過月浦,複為鄉兵截殺,零落而走;望見吳淞城,猶大呼救我!救我!人馬氣急僅屬。

    然嘉定城中傳聞不一,憂怖彌甚,望志葵眼穿。

    方悟見欺,号哭棄家而走,競呼皇天,吳鎮殺我!是夕月蝕,倏忽食既;時天無纖雲,色暗如漆。

    占曰:食盡無光,主奸人誤國、百姓死、城邑空;其兆成矣。

     十七日,明都察院觀政進士黃淳耀及弟邑諸生淵耀入城,與通政使左通政侯峒曾二子邑諸生元演、元潔倡為城守計。

    初,淳耀在石崗,丹陽孝廉葛麟挾二力士叩淳耀門。

    父家柱出迎,見麟貌甚雄武,殊不類文人;且大聲問曰:年翁安在?答以在鄉。

    攢眉良久曰:我憂之甚!年翁純儒,未識世故,恐不免;思一相見,故纡道來,今不及矣!家柱固止之,為停留飲食。

    遂與淳耀兄弟訪志葵于雲間,共論當世事。

    出,謂淳耀曰:志葵,庸奴耳。

    其言誇誕不實,欲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