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八 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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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蓋居為不善無不至之小人也,而居諸小康,享用頗裕。

    一日微醉寝,夢一人約共夜飲,某辭以醉。

    其人強邀之,某從之去。

    甫出門,忽憶其人早死,且與有怨。

    蓋其人嘗當女于某為婢,某惑尼姑之言,使其女削發為女僧。

    女父耳其事,途遇某而讓之。

    某怒,恃強向毆。

    其人懷忿緻疾卒。

    某憶其事,欲急回,其人摻之曰:“汝何之?吾今得反怨于汝!”遂毆某,而力仍不敵。

    忽來二人,若差役,謂某曰:“汝果強橫如此。

    ”共毆之。

    某呼家人比佽,聞家人談笑,乃号呼聲啞,無一出者焉。

    既而三人共拽某去。

    至一處,如衙役班室,将某縛執于地,而遞守之。

    某自思嘗施如是之挫于人,未有施如是之挫于己者,不勝忿恨。

    十馀日未得食,但覺饑火燒心而不死,忿謂守者曰:“吾若有罪,合死于官法,不宜餓死于汝班房。

    ”守者曰:“官府公出未回,罪人悉俟用獄,汝獨不能待耶?”忽來二役曰:“官府升堂。

    ”急以缧绁其項,牽之去。

    至一衙署,缥碧為瓦,極壯麗,推某于數人中,曰:“暫候于是。

    ”某見數人各帶刑具,知悉為罪人,遂問之曰:“此何衙署?”其人曰:“幽冥地府。

    ”某驚曰:“吾未死,何得到此?”既而役推某入。

    某見官恭正高坐,馬面牛頭之俦胪列左右。

    官見某大怒曰:“是人天良喪盡,急剖其心,使投生畜類。

    ”紅須吏人曰:“伊年限未盡。

    ”官曰:“刑不容緩,應得之罪,使其生受!”叱役拽之下。

    役引某至一處,見一方塘,不甚廣闊,其水清澈見底,有二人浴其中。

    役謂某曰:“汝盍亦浴之?”某心願焉而遲疑不決,役推墜之。

    已而水濁如洩穢,其臭異常。

    彼二人抑某頭使飲,多時,二人始不見。

    某平素登廁,每帶香物以避惡穢,何堪臭水滿腹,不禁大吐。

    吐已,水複清澈如故。

    忽覺其水涼甚,欲登岸,覺有物絆其足,寸不能移。

    既而朔風吹水,水盡冰凍,體麻木,四肢不為所有,惟覺心下微微有暖氣。

    以重裘禦寒之身,遭此大寒,苦不堪言。

    忽醒,日已三竿,不禁大呼曰:“凍死我也!”急令家人取寒衣衣之,移時始如素。

    家人問之,亦不諱。

     及夕,飽食寝。

    忽覺餓甚,開目視之,身在囿中,眼前餓鬼無數。

    衆鬼指某曰:“體胖若是,不知餓幾蓰拾年始如我等皮裹骨。

    ”鬼多以豆餅充饑,某餓極,不得已乞之。

    鬼曰:“汝未嘗以剩馀食乞人,必以乞人不足憐憫。

    今乞于人,人亦效尤。

    且我等之所食,實汝養犬馬之物,豈屑食乎?”悉不與。

    忽聞鬼舉欣欣相告曰:“今日官來放風,吾等可各覓食物。

    ”未幾果囿門大開,衆鬼踴躍而出,某亦從之。

    路旁有飯肆,趨赴索食,乃食飲若幹而饑如故。

    欲再食,頓思囊中無有,自幸與主肆者似曾相識,遂曰:“該錢若幹,祈暫登外欠,不日奉楚。

    ”主肆者不以為可。

    某曰:“吾實分文無有。

    ”曰:“汝無錢文,不有衣服乎?”某曰:“二日栗烈,無衣必凍死。

    ”主肆者怒曰:“吾生前欠汝利息數百,強留吾衣為質,彼時亦嚴寒,吾未凍死。

    ”驅夥友強脫之。

    某兩手抱肩而出。

    有人呼之曰:“來,吾衣汝!”且言:“似此寒天,質人衣服,不情之至。

    ”舉青棉衣授某。

    某冷極,不遑細視,急被之,其人已杳,而身化為豕。

    即有相識之屠人縛執之。

    某視縛執之豕有七,而身列其末。

    凡屠豕,屠人先以木杖擊豕首,蓋欲豕昏暈,不知緻死之痛苦,亦屠人之美意也。

    某素嘗見之,曰:“豕死何足惜,何必以木杖擊之?”某為屠人财東,何敢不從。

    某見屠人屠豕如其言,始恨自言自受。

    某化之豕,直至剖腹數腸,而某始醒。

    醒時,猶痛極難忍。

     某大懼。

    因思晝寝,至夜坐以待旦,庶免惡夢之苦。

    午刻即卧,時溽暑,令妻執扇扇之。

    忽覺其熱異常,瞑目詈曰:“畜生!揮扇亦無力耶?”聞男曰:“畜生勿詈,移時将更熱。

    ”開目視之,身卧鐵絲床,床下燃炭初紅,欲起,二人以鐵叉抑之。

    俄,火盡紅,須發皆燃,皮膚焦,痛苦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