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五十四 吳書九 周瑜魯肅呂蒙傳第九

關燈
不知時也。

    左將軍在漢中,為夏侯淵所圍。

    關羽在南郡,今至尊身自臨之。

    近者破樊本屯,救酃,逆為孫規所破。

    此皆目前之事,君所親見也。

    彼方首尾倒懸,救死不給,豈有餘力復營此哉?今吾士卒精銳,人思緻命,至尊遣兵,相繼於道。

    今子太以旦夕之命,待不可望之救,猶牛蹄中魚,冀賴江漢,其不可恃亦明矣。

    若子太必能一士卒之心,保孤城之守,尚能稽延旦夕,以待所歸者,可也。

    今吾計力度慮,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後,身死何益於事,而令百歲老母,戴白受誅,豈不痛哉?度此家不得外問,謂援可恃,故至於此耳。

    君可見之,為陳禍福。

    」玄之見普,具宣蒙意,普懼而聽之。

    玄之先出報蒙,普尋後當至。

    蒙豫敕四將,各選百人,普出,便入守城門。

    須臾普出,蒙迎執其手,與俱下船。

    語畢,出書示之,因拊手大笑,普見書,知備在公安,而羽在益陽,慚恨入地。

    蒙留(孫河)〔孫皎〕,委以後事。

    即日引軍赴益陽。

    劉備請盟,權乃歸普等,割湘水,以零陵還之。

    以尋陽、陽新為蒙奉邑。

     師還,遂征合肥,既徹兵,為張遼等所襲,蒙與淩統以死扞衛。

    後曹公又大出濡須,權以蒙為督,據前所立塢,置彊弩萬張於其上,以拒曹公。

    曹公前鋒屯未就,蒙攻破之,曹公引退。

    拜蒙左護軍、虎威將軍。

     魯肅卒,蒙西屯陸口,肅軍人馬萬餘盡以屬蒙。

    又拜漢昌太守,食下雋、劉陽、漢昌、州陵。

    與關羽分土接境,知羽驍雄,有并兼心,且居國上流,其勢難久。

    初,魯肅等以為曹公尚存,禍難始搆,宜相輔協,與之同仇,不可失也,蒙乃密陳計策曰:「(今)〔令〕征虜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蔣欽將遊兵萬人,循江上下,應敵所在,蒙為國家前據襄陽,如此,何憂於操,何賴於羽?且羽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

    今羽所以未便東向者,以至尊聖明,蒙等尚存也。

    今不於彊壯時圖之,一旦僵仆,欲復陳力,其可得邪?」權深納其策,又聊復與論取徐州意,蒙對曰:「今操遠在河北,新破諸袁,撫集幽、冀,未暇東顧。

    徐土守兵,聞不足言,往自可克。

    然地勢陸通,驍騎所騁,至尊今日得徐州,操後旬必來爭,雖以七八萬人守之,猶當懷憂。

    不如取羽,全據長江,形勢益張。

    」權尤以此言為當。

    及蒙代肅,初至陸口,外倍修恩厚,與羽結好。

     後羽討樊,留兵將備公安、南郡。

    蒙上疏曰:「羽討樊而多留備兵,必恐蒙圖其後故也。

    蒙常有病,乞分士眾還建業,以治疾為名。

    羽聞之,必撤備兵,盡赴襄陽。

    大軍浮江,晝夜馳上,襲其空虛,則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

    」遂稱病篤,權乃露檄召蒙還,陰與圖計。

    羽果信之,稍撤兵以赴樊。

    魏使于禁救樊,羽盡禽禁等,人馬數萬,託以糧乏,擅取湘關米。

    權聞之,遂行,先遣蒙在前。

    蒙至尋陽,盡伏其精兵〈舟冓〉〈舟鹿〉中,使白衣搖櫓,作商賈人服,晝夜兼行,至羽所置江邊屯候,盡收縛之,是故羽不聞知。

    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一〕。

    蒙入據城,盡得羽及將士家屬,皆憮慰,約令軍中不得幹歷人家,有所求取。

    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鎧,官鎧雖公,蒙猶以為犯軍令,不可以鄉裡故而廢法,遂垂涕斬之。

    於是軍中震慄,道不拾遺。

    蒙旦暮使親近存恤耆老,問所不足,疾病者給醫藥,飢寒者賜衣糧。

    羽府藏財寶,皆封閉以待權至。

    羽還,在道路,數使人與蒙相聞,蒙輒厚遇其使,周遊城中,家家緻問,或手書示信。

    羽人還,私相參訊,鹹知家門無恙,見待過於平時,故羽吏士無鬥心。

    會權尋至,羽自知孤窮,乃走麥城,西至漳鄉,眾皆委羽而降。

    權使朱然、潘璋斷其徑路,即父子俱獲,荊州遂定。

     〔一〕 吳書曰:將軍士仁在公安拒守,蒙令虞翻說之。

    翻至城門,謂守者曰:「吾欲與汝將軍語。

    」仁不肯相見。

    乃為書曰:「明者防禍於未萌,智者圖患於將來,知得知失,可與為人,知存知亡,足別吉兇。

    大軍之行,斥候不及施,烽火不及舉,此非天命,必有內應。

    將軍不先見時,時至又不應之,獨守縈帶之城而不降,死戰則毀宗滅祀,為天下譏笑。

    呂虎威欲徑到南郡,斷絕陸道,生路一塞,案其地形,將軍為在箕舌上耳,奔走不得免,降則失義,竊為將軍不安,幸熟思焉。

    」仁得書,流涕而降。

    翻謂蒙曰:「此譎兵也,當將仁行,留兵備城。

    」遂將仁至南郡。

    南郡太守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遂降。

    吳錄曰:初,南郡城中失火,頗焚燒軍器。

    羽以責芳,芳內畏懼,權聞而誘之,芳潛相和。

    及蒙攻之,乃以牛酒出降。

    
以蒙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一〕賜錢一億,黃金五百斤。

    蒙固辭金錢,權不許。

    封爵未下,會蒙疾發,權時在公安,迎置內殿,所以治護者萬方,募封內有能愈蒙疾者,賜千金。

    時有鍼加,權為之慘慼,欲數見其顏色,又恐勞動,常穿壁瞻之,見小能下食則喜,顧左右言笑,不然則咄唶,夜不能寐。

    病中瘳,為下赦令,群臣畢賀。

    後更增篤,權自臨視,命道士於星辰下為之請命。

    年四十二,遂卒於內殿。

    時權哀痛甚,為之降損。

    蒙未死時,所得金寶諸賜盡付府藏,敕主者命絕之日皆上還,喪事務約。

    權聞之,益以悲感。

     〔一〕 江表傳曰:權於公安大會,呂蒙以疾辭,權笑曰:「禽羽之功,子明謀也,今大功已捷,慶賞未行,豈邑邑邪?」乃增給步騎鼓吹,敕選虎威將軍官屬,并南郡、廬江二郡威儀。

    拜畢還營,兵馬導從,前後鼓吹,光燿于路。

    
蒙少不脩書傳,每陳大事,常口占為牋疏。

    常以部曲事為江夏太守蔡遺所白,蒙無恨意。

    及豫章太守顧邵卒,權問所用,蒙因薦遺奉職佳吏,權笑曰:「君欲為祁奚耶?」於是用之。

    甘寧麤暴好殺,既常失蒙意,又時違權令,權怒之,蒙輒陳請:「天下未定,鬥將如寧難得,宜容忍之。

    」權遂厚寧,卒得其用。

     蒙子霸襲爵,與守冢三百家,復田五十頃。

    霸卒,兄琮襲侯。

    琮卒,弟睦嗣。

     孫權與陸遜論周瑜、魯肅及蒙曰:「公瑾雄烈,膽略兼人,遂破孟德,開拓荊州,邈焉難繼,君今繼之。

    公瑾昔要子敬來東,緻達於孤,孤與宴語,便及大略帝王之業,此一快也。

    後孟德因獲劉琮之勢,張言方率數十萬眾水步俱下。

    孤普請諸將,咨問所宜,無適先對,至子布、文表,俱言宜遣使脩檄迎之,子敬即駮言不可,勸孤急呼公瑾,付任以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

    且其決計策,意出張蘇遠矣;後雖勸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損其二長也。

    周公不求備於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貴其長,常以比方鄧禹也。

    又子明少時,孤謂不辭劇易,果敢有膽而已;及身長大,學問開益,籌略奇至,可以次於公瑾,但言議英發不及之耳。

    圖取關羽,勝於子敬。

    子敬答孤書雲:『帝王之起,皆有驅除,羽不足忌。

    』此子敬內不能辦,外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責也。

    然其作軍,屯營不失,令行禁止,部界無廢負,路無拾遺,其法亦美也。

    」 評曰:曹公乘漢相之資,挾天子而掃群桀,新盪荊城,仗威東夏,于時議者莫不疑貳。

    周瑜、魯肅建獨斷之明,出眾人之表,實奇才也。

    呂蒙勇而有謀斷,識軍計,譎郝普,禽關羽,最其妙者。

    初雖輕果妄殺,終於克己,有國士之量,豈徒武將而已乎!孫權之論,優劣允當,故載錄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