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四十五 蜀書十五 鄧張宗楊傳第十五

關燈
鄧芝字伯苗,義陽新野人,漢司徒禹之後也。

    漢末入蜀,未見知待。

    時益州從事張裕善相,芝往從之,裕謂芝曰:「君年過七十,位至大將軍,封侯。

    」芝聞巴西太守龐羲好士,往依焉。

    先主定益州,芝為郫邸閣督。

    先主出至郫,與語,大奇之,擢為郫令,遷廣漢太守。

    所在清嚴有治績,入為尚書。

     先主薨於永安。

    先是,吳王孫權請和,先主累遣宋瑋、費禕等與相報答。

    丞相諸葛亮深慮權聞先主殂隕,恐有異計,未知所如。

    芝見亮曰:「今主上幼弱,初在位,宜遣大使重申吳好。

    」亮答之曰:「吾思之久矣,未得其人耳,今日始得之。

    」芝問其人為誰?亮曰:「即使君也。

    」乃遣芝脩好於權。

    權果狐疑,不時見芝,芝乃自表請見權曰:「臣今來亦欲為吳,非但為蜀也。

    」權乃見之,語芝曰:「孤誠願與蜀和親,然恐蜀主幼弱,國小勢偪,為魏所乘,不自保全,以此猶豫耳。

    」芝對曰:「吳、蜀二國四州之地,大王命世之英,諸葛亮亦一時之傑也。

    蜀有重險之固,吳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長,共為脣齒,進可并兼天下,退可鼎足而立,此理之自然也。

    大王今若委質於魏,魏必上望大王之入朝,下求太子之內侍,若不從命,則奉辭伐叛,蜀必順流見可而進,如此,江南之地非復大王之有也。

    」權默然良久曰:「君言是也。

    」遂自絕魏,與蜀連和,遣張溫報聘於蜀。

    蜀復令芝重往,權謂芝曰:「若天下太平,二主分治,不亦樂乎!」芝對曰:「夫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如并魏之後,大王未深識天命者也,君各茂其德,臣各盡其忠,將提枹鼓,則戰爭方始耳。

    」權大笑曰:「君之誠款,乃當爾邪!」權與亮書曰:「丁厷掞張,〔一〕陰化不盡;和合二國,唯有鄧芝。

    」及亮北住漢中,以芝為中監軍、揚武將軍。

    亮卒,遷前軍師前將軍,領袞州刺史,封陽武亭侯,頃之為督江州。

    權數與芝相聞,饋遺優渥。

    延熙六年,就遷為車騎將軍,後假節。

    十一年,涪陵國人殺都尉反叛,芝率軍征討,即梟其渠帥,百姓安堵,〔二〕十四年卒。

     〔一〕 掞音夷念反,或作豔。

    臣松之案漢書禮樂志曰「長離前掞光耀明」。

    左思蜀都賦「摛藻掞天庭」。

    孫權蓋謂丁厷之言多浮豔也。

     〔二〕 華陽國志曰:芝征涪陵,見玄猿緣山。

    芝性好弩,手自射猿,中之。

    猿拔其箭,卷木葉塞其創。

    芝曰:「嘻,吾違物之性,其將死矣!」一曰:芝見猿抱子在樹上,引弩射之,中猿母,其子為拔箭,以木葉塞創。

    芝乃歎息,投弩水中,自知當死。

    
芝為(大)將軍二十餘年,賞罰明斷,善卹卒伍。

    身之衣食資仰於官,不苟素儉,然終不治私產,妻子不免飢寒,死之日家無餘財。

    性剛簡,不飾意氣,不得士類之和。

    於時人少所敬貴,唯器異姜維雲。

    子良,襲爵,景耀中為尚書左選郎,晉朝廣漢太守。

     張翼字伯恭,犍為武陽人也。

    高祖父司空浩,曾祖父廣陵太守綱,皆有名跡。

    〔一〕先主定益州,領牧,翼為書佐。

    建安末,舉孝廉,為江陽長,徙涪陵令,遷梓潼太守,累遷至廣漢、蜀郡太守。

    建興九年,為庲降都督、綏南中郎將。

    翼性持法嚴,不得殊俗之歡心。

    耆率劉冑背叛作亂,翼舉兵討冑。

    冑未破,會被徵當還,群下鹹以為宜便馳騎即罪,翼曰:「不然。

    吾以蠻夷蠢動,不稱職故還耳,然代人未至,吾方臨戰場,當運糧積穀,為滅賊之資,豈可以黜退之故而廢公家之務乎?」於是統攝不懈,代到乃發。

    馬忠因其成基以破殄冑,丞相亮聞而善之。

    亮出武功,以翼為前軍都督,領扶風太守。

    亮卒,拜前領軍,追論討劉冑功,賜爵關內侯。

    延熙元年,入為尚書,稍遷督建威,假節,進封都亭侯,征西大將軍。

     〔一〕 益部耆舊傳曰:浩字叔明,治律、春秋,遊學京師,與廣漢鐔粲、漢中李郃、蜀郡張霸共結為友善。

    大將軍鄧騭辟浩,稍遷尚書僕射,出為彭城相,薦隱士閭丘邈等,徵拜廷尉。

    延光三年,安帝議廢太子,唯浩與太常桓焉、太僕來歷議以為不可。

    順帝初立,拜浩司空,年八十三卒。

    續漢書曰:綱字文紀,少以三公子經明行脩舉孝廉,不就司徒辟,以高第為侍禦史。

    漢安元年,拜光祿大夫,與侍中杜喬等八人同日受詔,持節分出,案行天下貪廉,墨綬有罪便收,刺史二千石以驛表聞,威惠清忠,名振郡國,號曰八雋。

    是時,大將軍梁冀侵擾百姓,喬等七人皆奉命四出,唯綱獨埋車輪於洛陽都亭不去,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遂上書曰:「大將軍梁冀、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國厚恩,以芻蕘之姿,安居阿保,不能敷揚五教,翼贊日月,而專為封豕長蛇,肆其貪饕,甘心好貨,縱恣無厭,多樹諂諛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於左,皆忠臣之所切齒也。

    」書奏禦,京師震悚。

    時冀妹為皇後,內寵方盛,冀兄弟權重於人主,順帝雖知綱言不誣,然無心治冀。

    冀深恨綱。

    會廣陵賊張嬰等眾數萬人殺刺史二千石,冀欲陷綱,乃諷尚書以綱為廣陵太守;若不為嬰所殺,則欲以法中之。

    前太守往,輒多請兵,及綱受拜,詔問當得兵馬幾何,綱對曰無用兵馬,遂單車之官,徑詣嬰壘門,示以禍福。

    嬰大驚懼,走欲閉門。

    綱又於門外罷遣吏兵,留所親者十餘人,以書語其長老素為嬰所信者,請與相見,問以本變,因示以詔恩,使還請嬰。

    嬰見綱意誠,即出見綱。

    綱延置上坐,問其疾苦,禮畢,乃謂之曰:「前後二千石,多非其人,杜塞國恩,肆其私求。

    鄉郡遠,天子不能朝夕聞也,故民人相聚以避害。

    二千石信有罪矣;為之者乃非義也。

    忠臣不欺君以自榮,孝子不損父以求福,天子聖(人)〔仁〕,欲文德以來之,故使太守來,思以爵祿相榮,不願以刑也。

    今誠轉禍為福之時也;若聞義不服,天子赫然發怒,大兵雲合,豈不危乎!宜深計其利害。

    」嬰聞,泣曰:「荒裔愚人,數為二千石所侵枉,不堪其困,故遂相聚偷生。

    明府仁及草木,乃嬰等更生之澤,但恐投兵之日,不免孥戮耳。

    」綱曰:「豈其然乎!要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方當相顯以爵位,何禍之有乎?」嬰曰:「苟赦其罪,得全首領以就農畝,則抱戴沒齒,爵祿非所望也。

    」嬰雖為大賊,起於狂暴,自以為必死,及得綱言,曠然開明,乃辭還營。

    明日,遂將所部萬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