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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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奴為客者,号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嚣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

    既而孫恩乘釁作亂,加道子黃钺,元顯為中軍以讨之。

    又加元顯錄尚書事。

    然道子更為長夜之飲,政無大小,一委元顯。

    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

    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下可設雀羅矣。

    元顯無良師友,正言弗聞,谄譽日至,或以為一時英傑,或謂為風流名士,由是自謂無敵天下,故驕侈日增。

    帝又以元顯有翼亮之功,加其所生母劉氏為會稽王夫人,金章紫绶。

    會洛陽覆沒,道子以山陵幽辱,上疏送章绶,請歸籓,不許。

    及太皇太後崩,诏道子乘輿入殿。

    元顯因諷禮官下議,稱己德隆望重,既錄百揆,内外群僚皆應盡敬。

    于是公卿皆拜。

    于時軍旅薦興,國用虛竭,自司徒已下,日廪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過帝室。

    及謝琰為孫恩所害,元顯求領徐州刺史,加侍中、後将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諸軍事,封其子彥璋為東海王。

    尋以星變,元顯解錄,複加尚書令。

     會孫恩至京口,元顯栅斷石頭,率兵距戰,頻不利。

    道子無他謀略,唯日禱蔣侯廟為厭勝之術。

    既而孫恩遁于北海,桓玄複據上流,緻箋于道子曰:“賊造近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緻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

    昔國寶卒後,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于明公也,而謂之非忠。

    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雲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

    用理之人,然後可以信義相期;求利之徒,豈有所惜而更委信邪?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矣。

    阿衡之重,言何容易,求福則立至,幹忤或緻禍。

    在朝君子,豈不有懷,但懼害及身耳。

    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事實。

    ”元顯覽而大懼。

    張法順謂之曰:“桓玄承籍門資,素有豪氣,既并殷、楊,專有荊楚。

    然桓氏世在西籓,人或為用,而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

    孫恩為亂,東土塗地,編戶饑馑,公私不贍,玄必乘此縱其奸兇,竊用憂之。

    ”元顯曰:“為之奈何?”法順曰:“玄始據荊州,人情未輯,方就綏撫,未遑他計。

    及其如此,發兵誅之,使劉牢之為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桓玄之首必懸于麾下矣。

    ”元顯以為然,遣法順至京口,謀于牢之,而牢之有疑色。

    法順還,說元顯曰:“觀牢之顔色,必貳于我,未若召入殺之。

    不爾,敗人大事。

    ”元顯不從。

     道子尋拜侍中、太傅,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四人,崇異之儀,備盡盛典。

    其骠騎将軍僚佐文武,即配太傅府。

    加元顯侍中、骠騎大将軍、開府、征讨大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儀同三司,加黃钺,班劍二十人,以伐桓玄,竟以牢之為前鋒。

    法順又言于元顯曰:“自舉大事,未有威斷,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斬之,以孤荊楚之望。

    且事之濟不,繼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

    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不貳。

    若不受命,當逆為其所。

    ”元顯曰:“非牢之無以當桓玄。

    且始事而誅大将,人情必動,二三不可。

    ”于時揚土饑虛,運漕不繼,玄斷江路,商旅遂絕。

    于是公私匮乏,士卒唯給粰橡。

     大軍将發,玄從兄骠騎長史石生馳使告玄。

    玄進次尋陽,傳檄京師,罪狀元顯。

    俄而玄至西陽,帝戎服餞元顯于西池,始登舟而玄至新亭。

    元顯棄船退屯國子學堂。

    明日,列陣于宣陽門外,元顯佐吏多散走。

    或言玄已至大桁,劉牢之遂降于玄。

    元顯回入宣陽門,牢之參軍張暢之率衆遂之,衆潰。

    元顯奔入相府,唯張法順随之。

    問計于道子,道子對之泣。

    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于新亭,縛于舫前而數之。

    元顯答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

    ”于是送付廷尉,并其六子皆害之。

    玄又奏:“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

    ”诏徒安成郡,使禦史杜竹林防衛,竟承玄旨殺之,時年三十九。

    帝三日哭于西堂。

     及玄敗,大将軍、武陵王遵承旨下令曰:“故太傅公阿衡二世,契闊皇家,親賢之重,地無與二。

    骠騎大将軍内總朝維,外宣威略,志蕩世難,以甯國祚。

    天未靜亂,禍酷備鐘,悲動區宇,痛貫人鬼,感惟永往,心情崩隕。

    今皇祚反正,幽顯式叙,宜崇明國體,以述舊典。

    便可追崇太傅為丞相,加殊禮,一依安平獻王故事。

    追贈骠騎為太尉,加羽葆鼓吹。

    丞相填茔翳然,飄薄非所,須南道清通,便奉迎神柩。

    太尉宜便遷改。

    可下太史祥吉日,定宅兆。

    ”于是遣通直常侍司馬珣之迎道子柩于安成。

    時寇賊未平,喪不時達。

    義熙元年,合葬于王妃陵。

    追谥元顯曰忠。

    以臨川王寶子修之為道子嗣,尊妃王氏為太妃。

    義熙中,有稱元顯子秀熙避難蠻中而至者,太妃請以為嗣,于是修之歸于别第。

    劉裕意其詐而案驗之,果散騎郎滕羨奴勺藥也,竟坐棄市。

    太妃不悟,哭之甚恸。

    修之複為嗣。

    薨,谥悼王,無子,國除。

     史臣曰:泰始之受終也,乃憲章往昔,稽古前王,廣誓山河,大開籓屏,文昭武穆,方駕于魯、衛、應、韓;磐石犬牙,連衡于吳、楚、齊、代。

    然而作法于亂,付托非才,何曾歎經國之無謀,郭欽識危亡之有兆。

    及宮車晏駕,填土未幹,國難薦臻,朝章馳廢。

    重以八王繼亂,九服沸騰,戎羯交馳,乘輿幽逼,瑤枝瓊萼,鋒镝而消亡;硃芾綠車,與波塵而殄瘁。

    遂使茫茫禹迹,鹹窟穴于豺狼;惵惵周餘,竟沈淪于塗炭。

    嗚呼!運極數窮,一至于此!詳觀載籍,未或前聞。

    道子地則親賢,任惟元輔,耽荒曲蘖,信惑讒谀。

    遂使尼媪竊朝權,奸邪制國命,始則彜倫攸斁,終則宗社淪亡。

    元顯以童丱之年,受棟梁之寄,專制朝廷,陵蔑君親,奮庸瑣之常材,抗奸兇之臣寇,喪師殄國。

    不亦宜乎!斯則元顯為安帝之孫強,道子實晉朝之宰嚭者也。

    列代之崇建維城,用籓王室;有晉之分封子弟,實樹亂階。

    《詩》雲:“懷德惟甯,宗子維成。

    無俾城壞,無獨期畏。

    ”城既壞矣,畏也宜哉!典午之喪亂弘多,實此之由矣。

      贊曰:帝子分封,嬰此鞠兇。

    劄瘥繼及,禍難仍鐘。

    秦獻聰悟,清河内顧。

    淮南忠勇,宣城識度。

    道子昏兇,遂傾國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