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本紀第六 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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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賀若弼自北道廣陵濟京口,總管韓擒虎趨橫江,濟采石,自南道将會弼軍。

    丙寅,采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

    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

    戊辰,内外戒嚴,以骠騎将軍蕭摩诃、護軍将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并為都督,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臯文奏将兵鎮南豫州。

    庚午,賀若弼攻陷南徐州。

    辛未,韓擒虎又陷南豫州,文奏敗還。

    至是隋軍南北道并進。

    後主遣骠騎大将軍、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诃屯樂遊苑,樊毅屯耆阇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将軍孔範屯寶田寺。

    己卯,鎮東大将軍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朱雀門。

    辛巳,賀若弼進據鐘山,頓白土岡之東南。

    甲申,後主遣衆軍與弼合戰,衆軍敗績。

    弼乘勝至樂遊苑,魯廣達猶督散兵力戰,不能拒。

    弼進攻宮城,燒北掖門。

    是時韓擒虎率衆自新林至于石子岡,任忠出降于擒虎,仍引擒虎經朱雀航趣宮城,自南掖門而入。

    于是城内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書仆射袁憲在殿内。

    尚書令江總、吏部尚書姚察、度支尚書袁權、前度支尚書王瑗、侍中王寬在省中。

    後主聞兵至,從宮人十馀出後堂景陽殿,将自投于井。

    袁憲侍側,苦谏不從,後閣舍人夏侯公韻又以身蔽井,後主與争久之,方得入焉。

    及夜,為隋軍所執。

    丙戌,晉王廣入據京城。

    三月己巳,後主與王公百司發自建邺,入于長安。

    隋仁壽四年十一月壬子,薨于洛陽,時年五十二。

    追贈大将軍,封長城縣公,谥曰炀,葬河南洛陽之芒山。

     史臣侍中鄭國公魏徵曰:高祖拔起垅畝,有雄桀之姿。

    始佐下藩,奮英奇之略,弭節南海,職思靜亂。

    援旗北邁,義在勤王,掃侯景于既成,拯梁室于已墜。

    天網絕而複續,國步屯而更康,百神有主,不失舊物。

    魏王之延漢鼎祚,宋武之反晉乘輿,懋績鴻勳,無以尚也。

    于時内難未弭,外鄰勍敵,王琳作梗于上流,周、齊搖蕩于江、漢,畏首畏尾,若存若亡,此之不圖,遽移天曆,雖皇靈有眷,何其速也?然志度弘遠,懷抱豁如,或取士于仇雠,或擢才于亡命,掩其受金之過,宥其吠堯之罪,委以心腹爪牙,鹹能得其死力,故乃決機百勝,成此三分,方諸鼎峙之雄,足以無慚權、備矣。

    世祖天姿睿哲,清明在躬,早預經綸,知民疾苦,思擇令典,庶幾至治。

    德刑并用,戡濟艱虞,群兇授首,強鄰震懾。

    雖忠厚之化未能及遠,恭儉之風足以垂訓,若不尚明察,則守文之良主也。

    臨川年長于成王,過微于太甲,宣帝有周公之親,無伊尹之志,明避不複,桐宮遂往,欲加之罪,其無辭乎!高宗爰自在田,雅量宏廓,登庸禦極,民歸其厚,惠以使下,寬以容衆。

    智勇争奮,師出有名,揚旆分麾,風行電掃,辟土千裡,奄有淮、泗,戰勝攻取之勢,近古未之有也。

    既而君侈民勞,将驕卒堕,帑藏空竭,折衄師徒,于是秦人方強,遂窺兵于江上矣。

    李克以為吳之先亡,由乎數戰數勝,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禦疲民,未有不亡者也。

    信哉言乎!高宗始以寬大得人,終以驕侈緻敗,文、武之業,墜于茲矣。

    後主生深宮之中,長婦人之手,既屬邦國殄瘁,不知稼穑艱難。

    初懼阽危,屢有哀矜之诏,後稍安集,複扇淫侈之風。

    賓禮諸公,唯寄情于文酒,昵近群小,皆委之以衡軸。

    謀谟所及,遂無骨鲠之臣,權要所在,莫匪侵漁之吏。

    政刑日紊,屍素盈朝,躭荒為長夜之飲,嬖寵同豔妻之孽。

    危亡弗恤,上下相蒙,衆叛親離,臨機不寤,自投于井,冀以苟生,視其以此求全,抑亦民斯下矣。

    遐觀列辟,纂武嗣興,其始也皆欲齊明日月,合德天地,高視五帝,俯協三王,然而靡不有初,克終蓋寡,其故何哉?并以中庸之才,懷可移之性,口存于仁義,心怵于嗜欲。

    仁義利物而道遠,嗜欲遂性而便身。

    便身不可久違,道遠難以固志。

    佞谄之倫,承顔候色,因其所好,以悅導之,若下坂以走丸,譬順流而決壅。

    非夫感靈辰象,降生明德,孰能遺其所樂,而以百姓為心哉?此所以成、康、文、景千載而罕遇,癸、辛、幽、厲靡代而不有,毒被宗社,身嬰戮辱,為天下笑,可不痛乎!古人有言,亡國之主,多有才藝,考之梁、陳及隋,信非虛論。

    然則不崇教義之本,偏尚淫麗之文,徒長澆僞之風,無救亂亡之禍矣。

     史臣曰:後主昔在儲宮,早标令德,及南面繼業,實允天人之望矣。

    至于禮樂刑政,鹹遵故典,加以深弘六藝,廣辟四門,是以待诏之徒,争趨金馬,稽古之秀,雲集石渠。

    且梯山航海,朝貢者往往歲至矣。

    自魏正始、晉中朝以來,貴臣雖有識治者,皆以文學相處,罕關庶務,朝章大典,方參議焉。

    文案簿領,鹹委小吏,浸以成俗,迄至于陳。

    後主因循,未遑改革,故施文慶、沈客卿之徒,專掌軍國要務,奸黠左道,以裒刻為功,自取身榮,不存國計。

    是以朝經堕廢,禍生鄰國。

    斯亦運鐘百六,鼎玉遷變,非唯人事不昌,蓋天意然也。

     《陳書》 唐·姚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