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四 列傳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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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奇等率衆循江西上,授以節度,旬日之間,累克城邑,皆如預策焉。

    又遣牙門管定、周旨、伍巢等率奇兵八百,泛舟夜渡,以襲樂鄉,多張旗幟,起火巴山,出于要害之地,以奪賊心。

    吳都督孫歆震恐,與伍延書曰:"北來諸軍,乃飛渡江也。

    "吳之男女降者者萬餘口,旨、巢等伏兵樂鄉城外。

    歆遣軍出距王浚,大敗而還。

    旨等發伏兵,随歆軍而入,歆不覺,直至帳下,虜歆而還。

    故軍中為之謠曰:"以計代戰一當萬。

    "于是進逼江陵。

    吳督将伍延僞請降而列兵登陴,預攻克之。

    既平上流,于是沅湘以南,至于交廣,吳之州郡皆望風歸命,奉送印绶,預仗節稱诏而綏撫之。

    凡所斬及生獲吳都督、監軍十四,牙門、郡守百二十餘人。

    又因兵威,徙将士屯戍之家以實江北,南郡故地各樹之長吏,荊土肅然,吳人赴者如歸矣。

     王浚先列上得孫歆頭,預後生送歆,洛中以為大笑。

    時衆軍會議,或曰:"百年之寇,未可盡克。

    今向暑,水潦方降,疾疫将起,宜俟來冬,更為大舉。

    "預曰:"昔樂毅藉濟西一戰以并強齊,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無複著手處也。

    "遂指授群帥,徑造秣陵。

    所過城邑,莫不束手。

    議者乃以書謝之。

     孫皓既平,振旅凱入,以功進爵當陽縣侯,增邑并前九千六百戶,封子耽為亭侯,千戶,賜絹八千匹。

     初,攻江陵,吳人知預病癭,憚其智計,以瓠系狗頸示之,每大樹似癭,辄斫使白,題曰:"杜預頸。

    "及城平,盡捕殺之。

     預既還鎮,累陳家世吏職,武非其功,請退。

    不許。

     預以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勤于講武,修立泮宮,江漢懷德,化被萬裡。

    攻破山夷,錯置屯營,分據要害之地,以固維持之勢。

    又修邵信臣遺迹,激用滍淯諸水以浸原田萬餘頃,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

    衆庶賴之,号曰"杜父"。

    舊水道唯沔漢達江陵千數百裡,北無通路。

    又巴丘湖,沅湘之會,表裡山川,實為險固,荊蠻之所恃也。

    預乃開楊口,起夏水達巴陵千餘裡,内瀉長江之險,外通零桂之漕。

    南土歌之曰:"後世無叛由杜翁,孰識智名與勇功。

    "預公家之事,知無不為。

    凡所興造,必考度始終,鮮有敗事。

    或譏其意碎者,預曰:"禹稷之功,期于濟世,所庶幾也。

    " 預好為後世名,常言"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刻石為二碑,紀其勳績,一沈萬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曰:"焉知此後不為陵谷乎!" 預身不跨馬,射不穿劄,而每任大事,辄居将率之列。

    結交接物,恭而有禮,問無所隐,誨人不倦,敏于事而慎于言。

    既立功之後,從容無事,乃耽思經籍,為《春秋左氏經傳集解》。

    又參考衆家譜第,謂之《釋例》。

    又作《盟會圖》、《春秋長曆》,備成一家之學,比老乃成。

    又撰《女記贊》。

    當時論者謂預文義質直,世人未之重,唯秘書監摯虞賞之,曰:"左丘明本為《春秋》作傳,而《左傳》遂自孤行,《釋例》本為《傳》設,而所發明何但《左傳》,故亦孤行。

    "時王濟解相馬,又甚愛之,而和峤頗聚斂,預常稱"濟有馬癖,峤有錢癖"。

    武帝聞之,謂預曰:"卿有何癖?"對曰:"臣有《左傳》癖。

    " 預在鎮,數饷遺洛中貴要。

    或問其故,預曰:"吾但恐為害,不求益也。

    " 預初在荊州,因宴集,醉卧齋中。

    外人聞嘔吐聲,竊窺于戶,止見一大蛇垂頭而吐。

    聞者異之。

    其後征為司隸校尉,加位特進,行次鄧縣而卒,時年六十三。

    帝甚嗟悼,追贈征南大将軍、開府儀同三司,谥曰成。

    預先為遺令曰:"古不合葬,明于終始之理,同于無有也。

    中古聖人改而合之,蓋以别合無在,更緣生以示教也。

    自此以來,大人君子或合或否,未能知生,安能知死,故各以己意所欲也。

    吾往為台郎,嘗以公事使過密縣之邢山。

    山上有冢,問耕父,雲是鄭大夫祭仲,或雲子産之冢也,遂率從者祭而觀焉。

    其造冢居山之頂,四望周達,連山體南北之正而邪東北,向新鄭城,意不忘本也。

    其隧道唯塞其後而空其前,不填之,示藏無珍寶,不取于重深也。

    山多美石不用,必集洧水自然之石以為冢藏,貴不勞工巧,而此石不入世用也。

    君子尚其有情,小人無利可動,曆千載無毀,儉之緻也。

    吾去春入朝,因郭氏喪亡,緣陪陵舊義,自表營洛陽城東首陽之南為将來兆域。

    而所得地中有小山,上無舊冢。

    其高顯雖未足比邢山,然東奉二陵,西瞻宮阙,南觀伊洛,北望夷叔,曠然遠覽,情之所安也。

    故遂表樹開道,為一定之制,至時皆用洛水圓石,開遂道南向,儀制取法于鄭大夫,欲以儉自完耳。

    棺器小斂之事,皆當稱此。

    "子孫一以遵之。

    子錫嗣。

     錫字世嘏。

    少有盛名,起家長沙王乂文學,累遷太子中舍人。

    性亮直忠烈,屢谏愍懷太子,言辭懇切,太子患之。

    後置針著錫常所坐處氈中,刺之流血。

    他日,太子問錫:"向著何事?"錫對:"醉不知。

    "太子诘之曰:"君喜責人,何自作過也。

    "後轉衛将軍長史。

    趙王倫篡位,以為治書禦史。

    孫秀求交于錫,而錫拒之,秀雖銜之,憚其名高,不敢害也。

    惠帝反政,遷吏部郎、城陽太守,不拜,仍遷尚書左丞。

    年四十八卒,贈散騎常侍。

    子乂嗣,在《外戚傳》。

     史臣曰:泰始之際,人祇呈贶,羊公起平吳之策,其見天地之心焉。

    昔齊有黔夫,燕人祭北門之鬼;趙有李牧,秦王罷東并之勢。

    桑枝不競,瓜潤空慚。

    垂大信于南服,傾吳人于漢渚,江衢如砥,襁袂同歸。

    而在乎成功弗居,幅巾窮巷,落落焉其有風飚者也。

    杜預不有生知,用之則習,振長策而攻取,兼儒風而轉戰。

    孔門稱四,則仰止其三;《春秋》有五,而獨擅其一,不其優欤!夫三年之喪,雲無貴賤。

    輕纖奪于在位,可以興嗟;既葬釋于儲君,何其斯酷。

    徇以苟合,不求其正,以當代之元良,為諸侯之庶子,檀弓習于變禮者也,杜預其有焉。

     贊曰:漢池西險,吳江左回。

    羊公恩信,百萬歸來。

    昔之誓旅,懷經罕素。

    元凱文場,稱為武庫。

     《晉書》 唐·房玄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