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薛錄事魚服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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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明日不釣了兩個?” 那趙幹藏魚回船,還不多時候,隻見縣裡一個公差叫做張弼,來喚趙幹道:“裴五爺要個極大魚做鲊吃。

    今早直到沱江邊來喚你,你卻又移到這個所在,教我團團尋遍,走得個汗流氣喘。

    快些揀一尾大的,同我送去。

    ”趙幹道:“有累上下走着屈路了。

    不是我要移到這裡。

    隻為前日弄沒了網,無錢去買,沒奈何,隻得權到此釣幾尾去做本錢。

    卻又沒個大魚上釣,止有小魚三四斤在這裡,要便拿了去。

    ”張弼道:“裴五爺分付要大魚,小的如何去回話?”撲的跳下船,揭開艙闆一看,果然通是小的,欲要把去權時答應,又想道:“這般寬闊去處,難道沒個大魚?一定這厮奸詐,藏在那裡。

    ”即便上岸各處搜看,卻又不見。

    次後尋到蘆葦中,隻見一件破蓑衣掀上掀下的亂動。

    張弼料道必是魚在底下,急走上前,揭起看時,卻是一個三尺來長的金色鯉魚。

    趙幹夫妻望見,口裡隻叫得苦。

     張弼不管三七廿一,提了那魚便走,回頭向趙幹說道:“你哄得我好。

    待禀了裴五爺,着實打你這厮。

    ”少府大聲叫道:“張弼,張弼。

    你也須認得我。

    我偶然遊到東潭,變魚耍子。

    你怎麼見我不叩頭,到提着我走?”張弼全然不禮。

    隻是提了魚,一直奔回縣去。

    趙幹也随後跟來。

    那張弼一路走,少府也一路罵。

    提到城門口,隻見一個把門的軍,叫做胡健,對張弼說道:“好個大魚。

    隻是裴五爺請各位爺飲宴,專等魚來做着吃,道你去了許久不到,又飛出簽來叫你,你可也走緊些。

    ”少府擡頭一看,正前日出來的那一座南門,叫做迎薰門,便叫把門軍道:“胡健,胡劍前日出城時節,曾分付你道:我自私行出去,不要禀知各位爺,也不要差人迎接。

    難道我出城不上一月,你就不記得了?如今正該去禀知各位爺,差人迎接才是,怎麼把我不放在眼裡,這等無狀。

    ”豈知把門軍胡健也不聽見,卻與張弼一般。

     那張弼一徑的提了魚,進了縣門,薛少府還叫罵不止。

    隻見司戶吏與刑曹史,兩個東西相向在大門内下棋。

    那司戶吏道:“好怕人子。

    這等大魚,可有十多斤重?”那刑曹吏道:“好一個活潑潑的金色鯉魚。

    隻該放在後堂綠漪池裡養他看耍子,怎麼就舍得做鲊吃了?”少府大叫道:“你兩個吏,終日在堂上伏事我的,便是我變了魚,也該認得,怎麼見了我都不站起來,也不去報與各位爺知道?”那兩個吏依舊在那裡下棋,隻不聽見。

    少府想道:“俗諺有雲:‘不怕官,隻怕管。

    ’豈是我管你不着,一些兒不怕我?莫不是我出城這幾日,我的官被勾了?縱使勾了官,我不曾離任,到底也還管得他着。

     且待我見同僚時,把這起奴才從頭告訴,教他一個個打得皮開肉綻。

    ”看官們牢記下這個話頭,待下回表白。

     且說顧夫人謹守薛少府的屍骸,不覺過了二十多日,隻見肌肉如故,并不損壞。

    把手去摸着心頭,覺得比前更暖些。

     漸漸的上至喉嚨,下至肚臍,都不甚冷了,想起道人李八百的說話,果然有些靈驗。

    因此在他指頂上刺出鮮血來,寫成一疏,請了幾個有名的道士,在青城山老君廟裡建醮,祈求仙力,保護少府回生。

    許下重修廟宇,再塑金身的願心。

    宣疏之日,三位同僚與通縣吏民,無不焚香代禱,如當日一般。

     我想古語有雲:“吉人天相。

    ”難道薛少府這等好官,況兼合縣的官民又都來替他祈禱,怕就沒有一些兒靈應?隻是已死二十多日的人,要他依舊又活轉來,雖則老君廟裡許下願的,從無不驗之人,但是閻王殿前投到過的,那有退回之鬼。

    正是:須知作善還酬善,莫道無神定有神。

     卻說是夜,道士在醮壇上面,鋪下七盞明燈,就如北鬥七星之狀。

    元來北鬥第七個星,叫做鬥杓,春指東方,夏指南方,秋指西方,冬指北方,在天上旋轉的;隻有第四個星,叫做天樞,他卻不動。

    以此将這天樞星上一燈,特為本命星燈。

    若是燈明,則本身無事;暗則病勢淹纏,滅則定然難救。

     其時道士手舉法器,朗誦靈章,虔心禳解,伏陰而去,親奏星官,要保祐薛少府重還魂魄,再轉陽間。

    起來看這七盞燈時,盡皆明亮。

    覺得本命那一盞尤加光彩,顯見不該死的符驗,便對夫人賀喜道:“少府本命星燈,光彩倍加,重生當在旦夕,切不可過于哀泣,恐驚動他魂魄不安,有難回轉。

    ”夫人含着兩行眼淚謝道:“若得如此,也不枉做這個道場,和那晝夜看守的辛苦。

    ”得了這個消息,心中少覺寬解。

    豈知朦胧睡去,做成了一夢。

    明明見少府慌慌忙忙,精赤赤的跑入門來,滿身都是鮮血,把兩隻手掩着脖子叫道:“悔氣,悔氣。

     我在江上泛舟,情懷頗暢,忽然狂風陡作,大浪掀天,把舟覆了,卻跌在水去。

    幸遇江神憐我陽壽未絕,贈我一領黃金鎖子甲,送得出水,正待尋路入城,不意遇着剪徑的強人,要謀這領金甲,一刀把我殺了。

    你若念夫妻情分,好生看守魂魄,送我回去。

    ”夫人一聞此話,不覺放聲大哭,就驚醒了。

     想道:“适間道士隻說不死,如何又有此惡夢?我記得夢書上有一句道:‘夢死得生。

    ’莫非他眼下災悔脫盡,故此身上全無一絲一縷,亦未可知。

    隻是緊緊的守定他屍骸便了。

    ” 到次日,夫人将醮壇上犧牲諸品,分送三位同僚,這個叫做“散福”。

    其日就是裴縣尉作主,會請各衙,也叫做“飲福”。

    因此裴縣尉差張弼去到漁戶家取個大魚來做*#,好配酒吃。

    終是鄒二衙為着同年情重,在席上歎道:“這酒與平常宴會不同,乃為薛公祈禱回生,半是釀壇上的品物。

    今薛公的生死,未知何如,教我們食怎下咽?”裴五衙便道:“古人臨食不歎,偏是你念同年,我們不念同僚的?聽得道士說他回生,不在昨晚,便是今日。

    我們且待魚來做鲊下酒。

    拚吃個酩酊,隻在席上等候他一個消息,豈不是公私兩盡?”當日直到未牌時分,張弼方才提着魚到階下。

    元來裴五衙在席上作主,單為等魚不到,隻得停了酒,看鄒二衙與雷四衙打雙陸,自己在傍邊吃着桃子。

    忽回轉頭看見張弼,不覺大怒道:“我差你取魚,如何去了許久?若不是飛簽催你,你敢是不來了麼?”張弼隻是叩頭,把漁戶趙幹藏過大魚的情節,備細禀上一遍。

    裴五衙便教當直的把趙幹拖翻,着實打了五十下皮鞭,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

    你道趙幹為何先不走了,偏要跟着張弼到縣,自讨打吃?也隻戀着這幾文的官價,思量領去,卻被打了五十皮鞭,價又不曾領得,豈不與這尾金色鯉魚為貪着香餌上了他的鈎兒一般?正是:世上死生皆為利,不到烏江不肯休。

     裴五衙把趙幹趕了出去,取去來看,卻是一尾金色鯉魚,有三尺多長,喜歎:“此魚甚好,便可付廚上做鲊來吃。

    ”當下薛少府大聲叫道:“我那裡是魚?就是你的同僚,豈可錯認得我了?我受了許多人的侮慢,正要告訴列位與我出這一口惡氣,怎麼也認我做魚,便付廚上做鲊吃?若要作鲊,可不屈我殺了,枉做這幾時同僚,一些兒契分安在。

    ”其時同僚們全然不禮。

    少府便情極了,隻得又叫道:“鄒年兄,我與你同登天寶末年進士,在都下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