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薛錄事魚服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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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這身子依舊自在床上,怎麼去得?單苦了守屍的哭哭啼啼,無明無夜,隻望着死裡求生。

    豈知他做夢的飄飄忽忽,無礙無拘,到也自苦中取樂。

     薩少府出了南門,便向山中遊去。

    來到一座山,叫做龍安山。

    山上有座亭子,乃是隋文帝封兒子楊秀做蜀王,建亭于此,名為避暑亭。

    前後左右,皆茂林修竹,長有四面風來,全無一點日影。

    所以蜀王每到炎天,便率領賓客來此亭中避暑。

    果然好個清涼去處。

    少府當下看見,便覺心懷開爽。

    “若使我不出城,怎知山中有這般境界?但是我在青城縣做了許多時,尚且不曾到此。

    想那三位同僚,怎麼曉得?隻合與他們知會,同攜一尊,為避暑之宴。

    可惜有了勝地,少了勝友,終是一場欠事。

    ”眼前景物可人,遂作詩一首。

    詩雲:偷得浮生半日閑,危梯絕壁自跻攀。

     雖然呼吸天門近,莫遣乘風去不還。

     薛少府在亭子裡坐了一會,又向山中肯去。

    那山路上沒有些樹木蔭蔽,怎比得亭子裡這般涼爽,以此越行越悶。

    漸漸行了十餘裡,遠遠望見一條大江。

    你道這江是甚麼江?昔日大禹治水,從岷山導出岷江。

    過了茂州盛州地面,又導出這個江水來,叫做沱江。

    至今江岸上垂着大鐵鍊,也不知道有多少長,沉在江底,乃是大禹鎖着應龍的去處。

    元來禹治江水,但遇水路不通,便差那應龍前去。

    随你幾百裡的高山巨石,隻消他尾子一抖,登時就分開做了兩處,所以世稱大禹叫個“神禹”。

    若不會驅使這樣東西,焉能八年之間,洪水底定?至今泗江水上,也有一條鐵鍊,鎖着水母。

    其形似彌猴一般。

    這沱江卻是應龍,皆因水功既成,鎖着以鎮後害。

    豈不是個聖迹? 當下少府在山中行得正悶,況又患着熱症的,忽見這片沱江,浩浩蕩蕩,真個秋水長天一色,自然覺得清涼直透骨髓,就恨不得把三步并做一步,風車似奔來。

    豈知從山上望時甚近,及至下得山來,又道還不曾到得沱江,卻被一個東潭隔祝這潭也好大哩。

    水清似鏡一般,不論深淺去處,無不見底。

    況又映着兩岸竹樹,秋色可掏。

    少府便脫下衣裳,向潭中洗澡。

    元來少府是吳人,生長澤國,從幼學得泅水。

    成人之後,久已不曾弄這本事。

    不意今日到此遊戲,大快夙心。

     偶然歎道:“人遊到底不如魚劍怎麼借得這魚鱗生在我身上,也好到處遊去,豈不更快。

    ”隻見旁邊有個小魚,卻觑着少府道:“你要變魚不難,何必假借。

    待我到河伯處,為你圖之。

    ” 說聲未畢,這小魚早不見了,把少府吃上一驚,想道:“我怎知這水裡是有精怪的?豈可獨自一個在裡面洗澡。

    不如早早抽身去罷。

    ”豈知少府既動了這個念頭,便少不得堕了那重業障。

    隻教:衣冠暫解人間累,鱗甲俄看水上生。

     薛少府正在沉吟,恰待穿了衣服,尋路回去。

    忽然這小魚來報道:“恭喜。

    河伯已有旨了。

    ”早見一個魚頭人,騎着大魚,前後導從的小魚,不計其數,來宣河伯诏曰:城居水遊,浮沉異路,苟非所好,豈有兼通。

    爾青城縣主簿薛偉,家本吳人,官亦散局。

    樂清江之浩渺,放意而遊;厭塵世之喧嚣,拂衣而去。

    暫從鱗化,未便終身。

    可權充東潭赤鯉。

    嗚呼。

    縱遠适以忘歸,必受神明之罰;昧纖鈎而食餌,難逃刀俎之災。

    無或失身,以羞吾黨。

    爾其勉之。

     少府聽诏罷,回顧身上,已都生鱗,全是一個金色鯉魚。

     心下雖然駭異,卻又想道:“事已如此,且待我恣意遊玩一番,也曉得水中的意趣。

    ”自此三江五湖,随其意向,無不遊适。

     元來河伯诏書上說充東潭赤鯉,這東潭便似分定的地方一般,不論遊到那裡,少不得要回到那東潭安歇。

    單則那一件,也覺得有些兒不在。

    過了幾日,隻見這小魚又來對薛少府道:“你豈不聞山西平陽府有一座山,叫個龍門山,是大禹治水時鑿将開的,山下就是黃河。

    隻因山頂上有水接着天河的水,直沖下來,做黃河的源頭,所以這個去處,叫做河津。

    目今八月天氣,秋潦将降,雷聲先發,普天下鯉魚,無有不到那裡去跳龍門的。

    你如何不禀辭河伯,也去跳龍門?若跳得過時,便做了龍,豈不更強似做鯉魚。

    ” 元來少府正在東潭裡面住得不耐煩,聽見這個消息,心中大喜,即便别了小魚,竟到河伯處所。

    但見宮殿都是珊瑚作柱,玳瑁為梁,真個龍宮海藏,自與人世各别。

    其時河伯管下的地方,岷江、沱江、巴江、渝江、涪江、黔江、平羌江、射洪江、濯錦江、嘉陵江、青衣江、五溪、滬水、七門灘、瞿塘三峽,那一處鯉魚不來禀辭要去跳龍門的。

    隻有少府是金色鯉魚,所以各處的都推他為首,同見河伯。

    舊規有個公宴,就如起送科舉的酒席一般。

    少府和各處鯉魚一齊領了宴,謝了恩,同向龍門跳去。

    豈知又跳不過,點額而回。

    你道怎麼叫做點額?因為鯉魚要跳龍門,逆水上去,把周身的精血都積聚在頭頂心裡,就如被朱筆在額上點了一點的。

    以此世人稱下第的皆為點額,蓋本于此。

    正是:龍門浪急難騰躍,額上羞題一點紅。

     卻說青城縣裡有個漁戶叫做趙幹,與妻子在沱江上網魚為業。

    豈知網着一個癞頭鼋,被他把網都牽了去,連趙幹也幾乎吊下江裡。

    那妻子埋怨道:“我們專靠這網做本錢,養活兩口。

    今日連本錢都弄沒了,那裡還有餘錢再讨得個網來?況且縣間官府,早晚常來取魚,你把甚麼應付?”以此整整争了一夜。

    趙幹被他絮聒不過,隻得裝一個釣竿,商量來東潭釣魚。

    你道趙幹為何舍了這條大江,卻向潭裡釣魚?元來沱江流水最急,止好下網,不好下釣,故因想到東潭另做此一行生意。

    那釣鈎上鈎着香香的一大塊油面,沒下水中。

     薛少府自龍門點額回來,也有許多沒趣,好幾自躲在東潭,不曾出去覓食。

    肚中饑甚。

    忽然間趙幹的漁船搖來,不免随着他船遊去看看。

    隻聞得餌香,便思量去吃他的。

    已是到了口邊,想道:“我明明知他餌上有個鈎子。

    若是吞了這餌,可不被他釣了去?我雖是暫時變魚耍子,難道就沒處求食,偏隻吃他釣鈎上的?”再去船傍周圍遊了一轉,怎當那餌香得酷烈,恰似鑽入鼻孔裡的一般,肚中又饑,怎麼再忍得祝想道:“我是個人身,好不多重,這此一釣鈎怎麼便釣得我起? 便被他釣了去,我是縣裡三衙,他是漁戶趙幹,豈不認得,自然送我歸縣,卻不是落得吃了他的?”方才把口就餌上一含,還不曾吞下肚子,早被趙幹一掣,掣将去了。

    這便叫做眼裡識得破,肚裡忍不過。

     那趙幹釣得一個三尺來長金色鯉魚,舉手加額,叫道:“造化,造化。

    我再釣得這等幾個,便有本錢好結網了。

    ”少府連聲叫道:“趙幹。

    你是我縣裡漁戶,快送我回縣去。

    ”那趙幹隻是不應,竟把一根草索貫了魚鰓,放在艙裡。

    隻見他妻子說道:“縣裡不時差人取魚。

    我想這等一個大魚,若被縣裡一個公差看見,取了去,領得多少官價?不如藏在蘆葦之中,等販子投來,私自賣他,也多賺幾文錢用。

    ”趙幹說道:“有理。

    ”便把這魚拿去藏在蘆葦中,把一領破蓑衣遮蓋,回來對妻子說:“若多賣得幾個錢時,拚得沽酒來與你醉飲。

    今夜再發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