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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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爺笑道:“正是,姑娘你不可叫我白花錢。

    ”姑娘也笑道:“二位老人家,你見我那句話說定了改過口?但是我得幾時搬過去?”安老爺道:“這倒不忙在一時,我算姑娘是二十八日滿服,恰好就是這天安葬。

     這個月小建,索性等過了十月初鬥圓墳。

    初二日,是個陰陽不将三合吉日,你就這天過去。

    當下說定。

    ”安老夫妻又閑話了幾句回家。

    安老爺;安太太便在這邊暗暗的排兵布陣,舅太太便在那邊密密的引線穿針。

     到了何老夫妻安葬之期,事前也作了兩日佛事。

    到了那日,何玉鳳便奉了父母靈柩雙雙合葬,自然有一番悲痛。

    姑娘脫孝回來,舅太太便催着她洗頭洗浴。

    姑娘隻說:“我這頭天天篦梳,娘沒瞧見?我換了衣裳才幾天兒,都不用了。

    ”舅太太道:“姑娘說什麼話?這安佛可得潔淨些兒,也除去這一年的不吉祥。

    ”姑娘隻得依着。

    舅太太又把給姑娘打的簪子,作的衣服,拿出來一一試妥當了。

     到了圓墳這日,安太太和媳婦也一早過來幫着料理一切。

     完畢以後,正談明日的事,忽見晉升匆匆跑過來回道:“舅太太家打發車來了,說請舅太太立刻回去。

    ”舅太太滿臉驚慌道:“甚麼事呀?”晉升回道:“奴才問過來人,他說不知道甚麼 ,隻說那兩房的爺們說的,務必舅太太今日回去才好。

    ”安太太也慌了說:“到底是怎麼事?”舅太太道:“大也不過那幾個侄兒們不安靜,家裡沒個正經人兒,我須得走一趟;隻是偏碰在今日,那裡這麼巧呢?”姑娘先說道:“娘有事隻管去罷,這裡的事都妥當了,況且還有伯母媽媽在這裡,難道還丢了我不成。

    ”安太太道:“你說的也是,今晚我留你妹子在這裡陪着你罷!”舅太太覺得去住兩難,便說:“也罷,我且回去,明日早晚必得趕回來。

    ”說着,忙忙的換了兩件衣服,又包了個包袱,雇齊了車,忙忙的去了。

    這裡舅太太走後,便留下張金鳳給姑娘作伴。

    吃過飯後,點上燈來;二人因明日起早,便也就寝。

     次日,安太太才交五鼓早坐了車,燈燭輝煌的來請姑娘進廟。

    恰好姑娘梳洗完畢,安太太便催她吃些東西,穿好衣服,一面叫跟的人先過那邊去侍候,又留人在這邊照看東西,自己便同姑娘出去,上了車,張太太母女也上了車随着,出了陽宅大門,一路奔向那座莊園後門而來。

    姑娘在車裡借着燈光,看那座門時,卻原來是座極寬大的車門;那車一直拉進門去,門裡兩旁,也有幾家人家,窗戶裡都透着燈光,卻是閉着門戶。

     走了不遠,便望見莊園那座大土山;對面正北,果然有他家一座家廟;東首便是一座小廟的樣子。

    車到門前站住,安太太說:“到了。

    ” 姑娘隔着車上玻璃一看,隻見那座小廟,約莫是五間;中間廟門,卻不是山門樣子,起着個鞍子似的門樓兒,好象個禅院光景;門前燈籠,照得如同白晝。

    拿車的小厮們卸了車,車夫便把騾子拉開。

    安太太和姑娘下來,等張太太母女到了,便道:“姑娘先走。

    ”姑娘笑道:“到了這裡,可沒我先走的禮了。

    ”正互相退讓着,安老爺同了張親家,從二門裡迎出來說: “姑娘不用讓了。

    随着我先到各處瞧瞧,等到屋裡再說。

    ”說着,自己便在前引導,前頭兩個小厮,打了一對漆紗風燈,又是那個女人拿着手照燈照着。

    姑娘隻得扶了人,随着安老爺穿過那座大門。

    兩旁一看,都隔着一溜闆院;那闆院裡也透着燈光,都象有人在裡面。

    再向前走,對着大門,便是一座小小的門樓;迎門曲尺闆牆上,四扇碧綠的屏風,上面貼着鮮紅的四個鬥方,上寫着“登歡喜地”四個大字;正中屏風不開,西首隔着一道闆牆;從東首轉進去,便是正殿院落;上面三間正房,東西六聞廂房。

    順着正房兩邊,兩個随牆角門進去,一邊兩間耳房;正院裡墁着十字甬路,四角還有新種的四棵小松樹。

     姑娘看了這地方真個收拾得幹淨嚴謹,心下甚喜。

    安老爺便指點給她道:“姑娘你看,這正面是個正房,東廂房算個客房,西廂房便是你的座落,其餘作個下房;這一邊還有個夾道兒,通着後院。

    姑娘你看我給你安的這個家,可還合宜?”姑娘歎道:“還要怎麼,隻是伯父太費心了!”說着,又回頭四圍一看,見各屋裡都點着燈,隻有那三間正殿是黑洞洞的,房門緊閉着。

    因問道:“怎的這正殿上,倒不點個燈兒?”安老爺道:“我那天不告訴你的,是卯時安位,此時佛像還在我家前廳上供着,等到吉時安位,再開這門不遲。

    此時開着,防着大家出來進去的不潔淨。

    ”姑娘聽了這話,益發覺得這位伯父想得到家,說得有理,便請大家西廂房坐。

    安老爺和安太太一行人也不和姑娘謙讓,便先進了屋子。

     姑娘随衆進來一看,隻見那屋子南北兩間,都是靠窗大炕;北間隔成一個裡間,南間順炕安着一個矮排插兒;裡外間炕上,擺着坐褥炕案兒;地下有幾件粗木油漆桌凳,略無陳設;隻有那裡間條桌上放着茶盤茶碗,又擺着一架小自鳴鐘,四壁糊飾得簇新,也無多貼落;隻有堂屋正中八仙桌跟前,挂着一張條 扇,一幅雙紅珠箋的對聯。

    正在看着,仆婦們端上茶來。

    姑娘忙道:“給我。

    ”自己接過茶,一盞一盞的給大家送過茶。

    到了張姑娘跟前,她道:“姊姊怎麼也和我鬧起這個禮兒來了?” 何姑娘道:“甚麼話呢?這就算我的家了嘛!”張姑娘道:“就算姊姊的家,可也隻好就這一遭兒罷,往後卻使不得。

    ”說着大家歸座。

    安老爺和張老爺便在迎門靠桌坐下。

    安太太便陪張太太在南間挨炕陪下;姑娘便拉了張姑娘,坐在靠炕凳兒上相陪。

    這才扭轉頭來,留心看那挂的字畫,隻見那幅對聯寫的是:果是因緣因結果,空由色幻色非空。

     姑娘看了這兩句懂了,不由得一笑,心裡說道:“我原為找這麼個地方兒,近着父母的墳茔,圖個清淨。

    誰倒是信這些因啊果啊、色呀空的葫蘆提呢?”看了對聯,一面又看那張畫兒,隻見上面畫一池清水,周圍畫着金銀嵌寶欄杆,池裡栽着三枝蓮花,那兩枝卻是并蒂的。

    姑娘看了,不解這畫兒是怎生個故事,又見上面橫寫着四個垂珠篆字。

    姑娘可認不清楚了,不免問道:“伯父,這幅畫兒是個甚麼典故?”安老爺見問,心裡說道:“這可叫作菡萏雙開并蒂花!我此時先不告訴你呢!” 因笑道:“姑娘你不見那上面四個字,寫的是‘七寶蓮池’,這池裡面的水,就叫作‘八功德水’。

    這是西方救度衆生離苦惱的一個慈悲源頭。

    ”姑娘聽了,也不求甚解,但點點頭。

    張老爺見這些話,自己插不上嘴,便站起來道:“這會子沒我的事,我過那邊兒幫他們歸着歸着東西去,早些兒弄完了,好讓戴奶奶他們早些過來。

    ”說着,一徑去了。

     這裡安太太和姑娘又談了一會閑話,東方就漸漸發白起來。

     安老爺看了看鐘已經交寅正二刻,說:“叫個人來。

    ”一時戴勤、華忠兩個進來。

    老爺吩咐道:“天也快亮了。

    你們把那正房的門開開,再打掃一遍。

    ”二人領命出去。

     安太太這裡便叫人倒洗手水,大家淨了手。

    這個當兒,安老爺出去,不知到那裡走了一趟,回來道:“姑娘到正殿上看看去罷。

    ”說着,大家出了西廂房,天已黎明,姑娘這才看出這所房子,一切磚瓦木料,油漆燦爛,一色簇新,原來竟是新蓋的。

    心裡益發過意不去,便同大衆順着甬路,上了正殿台階。

     進門一看,見那屋裡通連三間,正中靠北牆,安着一張大供案,案上先設着一座一殿一卷、雕刻細作的大木龛,龛裡安着一座小小的佛床;順着供案左右,八字兒斜設兩張小案;因佛像還不曾請來,那供桌便在東西兩角放着。

    正中當地又設一張八仙桌,上面鋪着猩紅氈子。

    地下靠東西山牆,一順擺着八張椅子,正中地下鋪着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