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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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去咧?”姑娘聽了,也覺詫異,和花鈴兒四處一找,花鈴兒腰彎向地下揀起來道:“這不是這半截兒在地下呢。

    ”原來姑娘着了忙了,手指頭兒上微使了點兒勁,就把個大針搬成兩截,自己看了也不覺大笑。

     安老爺安頓好了姑娘,這邊得了工夫,便一面擇定日子,先給何老夫妻墳上砌牆栽樹,一面又暗地裡給姑娘布置她要找的那廟宇。

    那時已接着鄧九公的回信,說臨期準于某日動身,約在某日可以到京。

    張金鳳閑中,又把這事已向公子說明始末原由的話,回複了公婆。

    老夫妻聽了,自是歡喜,向公子不兔有一番的勉勵教導,公子此時是“前度劉郎今又來”,也用不着那樣害臊;惟有恪遵親命,靜候吉期而已。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隻等忙着吃了棕子,又吃月餅;轉眼之間,看看重陽節近,就要吃花糕了。

    安老爺見諸事均有頭緒,略可放心,便和太太商量,要過去向何玉鳳姑娘面談,說個明白。

     讀者,你們此時自然要知道安老夫妻見了何玉鳳姑娘,究竟如何談起。

    且請稍停。

    這話非一時三言五語可盡。

    如今等作者先把安家這所莊園交代一番。

    待何玉鳳過來,諸位讀着,方不至辨不清門庭,分不出路徑。

    原來他家這所莊園,本是三所, 自西山迤逦而來,盡西一所,是個極大的院落,隻有幾處竹籬茅舍,菜圃稻田;從牆外引進水來,灌那稻田菜蔬,是他家太翁手創的一個閑話桑麻之所。

    往東一所,是個園亭樣子;竹樹泉石之間,也有幾處座落,大勢就如廣渠門外的十裡河,西直門外的白石山莊一般,道不得象小說部中說的那樣畫裡天宮、神仙洞府的夢境夢話。

    這兩所自安太翁去世,安老爺因家事中落,人口無多,便典與一個在旗的捐班候選道員史觀察居住。

     再往東一所,便是安老爺現在的住宅。

    他這所住宅,門前遠遠地對着一座山峰,東南上有從滹沱、桑幹下來的一股水源,流向西北灌人園中,園中有無數的杉榆槐柳,映帶清溪。

    進了大門,顧着一路群房,北面一帶粉牆,正中一座角瓦,随牆門樓,四扇屏風,進去一個院落。

    因西邊園裡有個大花廳,當日這邊便不曾蓋廳房,隻一溜七間腰房,左右兩間,各有便門,中間茅堂,東兩間為安老爺靜坐之所,西兩間便是安老爺和那些學生講學的绛帳。

    院中向西門裡,另有個客座,向東門裡,給公子作了書房。

    過了書房,穿堂一座,垂花二門,進去抄手遊廊,五間正房,便是安老爺夫妻的内室。

    從遊廊往東院裡,安公子和張姑娘住着。

    舅太太來時,便在西院一樣的那一所上房居住,後層正中佛堂。

    其餘房間,作為閑房,以及堆東西和仆婦丫頭的下房。

    佛堂後面,一座士石相間的大土山,界了内外;另有一個小角門兒,鎖着不開,是他家眷到家祠去的路徑。

    山後一道長街,東頭有個向東的大栅欄門,便是這莊園的後門;對着那座大山,便是他家太翁的祠堂;左右群房,都有成窩兒的家人住着。

    從後門順着東邊界牆,向南有個箭道,由那一路出去,便是馬圈廚房。

    再出了東首的牆門,便到大門了。

    這個是他家這座莊園的方向。

     安老爺當日在青雲山訪着了何玉鳳,便要護送她扶了她母 親的靈柩,重回故裡,與她父親合葬。

    不想姑娘另有’一段心事,當下便和安老爺說了約法三章,講明到京葬得父母,許她找座廟宇,廬墓終身,才肯一同上路。

    安老爺看透她的心事,隻得且順着她的性兒,給她覆水為誓。

    一路到家盤算,如果依她這句話,不但一個世族千金,使她寄身空門,不成件事,我所謂報師門者安在?所謂報她者又安在呢?便說眼前有舅太太、親家太太以及她的乳母丫鬟伴着她,日後終究如何是個了局? 假使不依她這句話罷,慢講她那性兒不肯幹休,又何以全她那片孺慕孝心,圓我那句千金一諾;何況承鄧九公、褚大娘子的一番美意,還要把她和公子成就姻緣,如今我先失了這句信,是任鄧九公怎樣的年高有德,褚大娘子怎樣的能說能道,這是益發無望了。

    安老爺這種為難,沒日沒夜的擱在心裡,輾轉尋思,也非止一日。

    末後才想了個兩全的辦法,密和太太議妥,便在緊靠他太翁祠堂兩旁拆去群房,照樣蓋起兩所小四合房來。

     東首一所,便給何玉鳳作了家廟,算給姑娘安居之所;西首一所,作為張老夫妻的住房。

    便算他兩個日後百年歸居的樂土。

     不多幾日,修蓋完工,鋪設齊全,老夫妻看過,見一切布置得妥當,心中大喜。

    恰好這日舅太太那裡的活計也做好了,叫戴媽連箱子送過來。

    太太便和老爺說明,要趁個機緣過去。

     因叫戴媽媽回去緻意,說她少停親自過來道乏。

    打發戴媽走後,安太太便帶了張金鳳,先行到了那邊。

    見了姑娘,寒喧幾句,作為無事,隻和舅太太、親家太太說些閑話。

    又提到姑娘滿服快了,得給她張羅衣飾。

    舅太太道:“不勞費心。

    我女孩兒的事,我都已早都弄妥當了,臨期橫豎誤不了。

    ”姑娘聽了,心裡一想,果然這日子近了。

    我覺甚麼簪子衣裳都是小事,倒是我這廟,怎麼越發不聽得提起了。

    難道父母下了莽,我還在這裡住不成?才待和安太太說話,隻見安老爺帶了一個小童,踱 了進來。

    彼此見過,老爺坐下,便望着姑娘說道:“姑娘大喜!” 何玉鳳倒是一驚,說:“伯父這話何來?我還有甚麼喜事?” 安老爺道,“你說的那廟,我竟給你找妥當了。

    ”姑娘這才轉驚為喜,忙問:“在甚麼地方?離我父母的葬地有多遠?”安老爺道:“我一共找了三處,就中兩處,我先有些不中意,特來和你商量。

    一處離此地有一裡來地,還不算遠,廟中隻有一個老尼,閑房倒也有幾間,卻是附近的那些作長短工的以至滿鄉村小買賣人包租的。

    你原為圖個清淨,那處要想清淨,卻是不能。

    ”姑娘道:“這處敢是不妥。

    ”安老爺道:“一處大約更不合你的式了,第一離這裡過遠,坐落在城裡,叫作甚麼汪芝麻胡同也不知是賀芝麻胡同。

    當日那廟裡的老姑子,原是個在家出家,她的丈夫時常還到那廟裡來往。

    如今那老姑子死了,她這個徒弟,因交遊甚廣,認得的王孫公子極多。

    廟裡請一位知客代書,并且說帶發修行的都可使得。

    她廟裡一年兩季善會,知客是要出來讓茶送酒,應酬施主的。

    姑娘,你想這如何是我們這種人家去得的?何況于你。

    ”姑娘道:“不必講,這更不妥了。

    還有一處呢?”老爺道:“那一處卻又更近了,又怕姑娘你不肯。

    這座廟就在我家。

    ”姑娘笑道:“伯父家裡怎麼有起廟來?”安老爺道:“姑娘,你卻不知我家這所莊園,後牆卻是一座土石相間的大山;山後隔着?道長街,統是圍牆。

    那山以外,牆以内,本有我家一座家廟。

    如今我就要在靠着我那家廟處,給你暫且收拾出一個清淨地方來。

    便是伯母和你張家妹子來着也近便,我們舅太太和親家太太更可以和你長久同居;離你父母的墳更是不遠。

    你道這處如何?”姑娘聽了一想,還是到他家裡去,還是不到他家裡去?正在猶豫,隻聽她幹娘問道:“姑老爺說的還是那裡呀?不是挨着戴媽媽她家住的那一所房兒麼?”安老爺道:“可不就是那裡。

    ”舅太太道:“姑 娘,不用猶豫了!聽我告訴你,他家是前後兩個大門,裡邊不通,方才說的這個地方兒,正在他這後門裡頭。

    那房子另有個外層門,還有層二門,再沒有那麼個清淨地方兒了。

    除了正房門供佛,其餘的屋子,由着我們愛住那裡。

    離你父母的墳比這裡遠不了多少;況且門外周圍都是成窩兒的家人,又緊近着你媽媽的住房,比這裡還嚴謹呢!就這麼定規了罷。

    ”姑娘見幹娘說得這般合式,便說道:“既這樣,就遵伯父的話罷。

    等我過去再謝伯父伯母。

    ”安太太道:“甚麼謝不謝。

    要是果然這樣定規了,好趁早兒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