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偵人片言獲伎圉夫一語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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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幹糧器械,五鼓一同出哨。

    到家略與陳賽叙叙寒溫,略說說歡喜的意思,不敢睡覺。

    也隻整備些糧食器械,先到城門口,會齊衆人,抄路趕到威甯海子。

    繞出敵兵之後,三三五五,混入賊隊。

    這邊王威甯點了五千人馬,自己也騎了馬,出邊。

    總兵領兵三千,日晚也到威甯海西,準備橫沖厮殺。

    出城一路恰是西南風,人馬乘着順風,且是行走得快。

    到申時分,忽然轉風,飛沙走石,劈面打來。

    王威甯坐在馬上道:“似此逆風,賊卻得勢了。

    ”隻這一句話,又引出一個人來。

     子貢屈圉人,陳餘遜厮養。

     由來奴媵中,智足發卿相。

     這人姓梁,名骥。

    原是梁總兵名下慣戰家丁,少年有人相他要腰金衣紫。

    也有意功名,屢從出塞,蹉跎不遇,到了五十四、五歲了,壯心頹了,在軍門充一個馬夫,卻嘴哩常要說些大話,惹人笑。

     老骥心雖壯,弩骀步每先。

     唾壺空碎擊,伏枥自悲憐。

     此時正牽着馬,就開口說:“老爺要順風,隻要軍士略趱行些,抄出前面那大林子,便是威甯海子西北,繞在他兵背後,我就是上風了。

    ”王威甯舉手道:“神助,神助!”忙催兵向北,要繞出林子。

    喜得風大塵起得大,雖與敵兵交錯過,敵兵不覺。

    到得黃昏,果然我兵在後,敵兵反在我兵之前。

    一望五六裡,風塵中隐隐都有火光,卻是敵兵在彼安營。

    他略得隻有邊兵犯邊,料沒個官兵出塞,乘着水草,把馬都放了,去了鞍辔,任他嚼草吃水。

    富的皮帳,窮的布帳,也有獨自一帳的,也有兩三人合一帳的,都各打點安歇。

    隻有張千戶兵,裝做放青飲馬,混來混去。

    将至初更,王威甯催兵掩襲,相隔裡許,叫放炮。

    這炮一響,王威甯自北殺來,總兵自西殺來,張千戶從中斫殺。

    敵兵聞得炮響,急要迎敵,有馬抓不着鞍辔,有鞍辔抓不着馬。

    風大得緊,塵沙蔽了,有弓箭刀槍,都不知向那一方斫射。

    三面驅将來,将好些兵馬趕入水中,或落在岸上泥淖中。

    三路兵大勝,共計斬首九百餘,生擒五十餘人,奪獲馬騾不計其數。

    王威甯下令回軍,一到軍門,先将銀牌花紅賞了張千戶,第二賞了梁骥。

     上賞先持畫,軍功重發縱。

     隐微有必錄,誰不競勳庸? 其餘頭敵二敵,生擒斬級,奪馬騾,奪器械,以次受賞。

    先差官報了捷,以後叙功聖旨下部,巡按查核,分别願封願賞。

    王威甯升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

    總兵進都督。

    同知張千戶,補花馬池遊擊。

    梁骥補鎮遠堡守備。

    自此大同一帶,兵不敢南牧。

    張千戶卻也完了未了之緣,粱骥終不失腰金之相。

     但如今為大将的,貪财好色,愎谏蔽賢,還要掠人妻女,怎肯舍自己的美姬與人?聖旨部劄,視如等閑,那個肯聽人說話?所以如今用哨探,不過聽難民口說,不破的城說破,已失城說不失,說鬼說夢,再沒個舍命人,入敵營探個真消息的人。

    随你大将小将,遠遠離敵三四百裡駐劄。

    隻曉得掘人家埋藏,怕敵兵來,每夜還在人屋上睡,那個敢勸道殺賊?總之上邊沒這如王威甯樣一個大臣,自不能得人的力,成朝廷的功。

    總是: 力戰全恃三軍,激勸須憑上将。

     帷中一片虛公,士卒自爾鼓壯。

     當日,王威甯先時趨附太監汪直,後來又附幸臣朱甯,人品不無可議。

    然他隻為能用人從谏,信賞必罰,所以屢廢屢起,所向有功,直至封伯。

    附炎附勢,人道是要有權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

    隻看如一個有才望大臣,隻為持了正義,不肯與人詭随,所以要兵不得兵,要糧不得糧,要人犄角不得犄角,卒至身死,為人所笑。

    我道“和衷’二宇說得,“趨附”二字說不得。

    若說用人,所言賞罰拘泥成見,張千戶如何得用?愎谏自用,馬夫如何得進一言?不知此重賞,如何得人死力?我道如今文武将帥,遇着踶(足斤)之才,也須破格拔用,不得專拘資序,憑賄賂,聽請托;言語可聽的,不防虛己聽受,罰不避親,賞不避疏,不要叙功隻叙子姓,權豪奏帶,則人知激勸。

    敵人雖鸷悍也貪生怕死,不是金石身軀,如何不可殄滅?聽他破城破邑,隻是不見不聞;卻又淫人掠人,損人房屋,使人不畏敵而畏兵。

    隻恐皇上英明,所用言者,别有一番人難乎免于西市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