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東門遂援立子倭 趙宣子桃園強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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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言于韓厥,厥微微冷笑,附朔耳言曰:“尊公此舉,欲樹穿以固趙宗,非為和秦也。

    ”趙朔嘿然而退。

    秦聞晉侵崇,竟不來救,興兵伐晉,圍焦。

    趙穿還兵救焦,秦師始退。

    穿自此始與兵政。

    臾骈病卒,穿遂代之。

     是時晉靈公年長,荒淫暴虐,厚斂于民,廣興土木,好為遊戲。

    寵任一位大夫,名屠岸賈。

    ──乃屠擊之子,屠岸夷之孫。

    ──岸賈阿谀取悅,言無不納。

    命岸賈于绛州城内,起一座花園,遍求奇花異草,種植其中。

    惟桃花最盛,春間開放,爛如錦繡,名曰桃園。

    園中築起三層高台,中間建起一座绛霄樓,畫棟雕梁,丹楹刻桷,四圍朱欄曲檻,憑欄四望,市井俱在目前。

    靈公覽而樂之,不時登臨,或張弓彈鳥,與岸賈賭賽飲酒取樂。

    一日,召優人呈百戲于台上,園外百姓聚觀,靈公謂岸賈曰:“彈鳥何如彈人?寡人與卿試之。

    中目者為勝;中肩臂者免;不中者以大鬥罰之。

    ”靈公彈右,岸賈彈左。

    台上高叫一聲:“看彈!”弓如月滿,彈似流星,人叢中一人彈去了半隻耳朵,一個彈中了左胛。

    吓得衆百姓每亂驚亂逃,亂嚷亂擠,齊叫道:“彈又來了!”靈公大怒,索性教左右會放彈的,一齊都放。

    那彈丸如雨點一般飛去,百姓躲避不疊,也有破頭的,傷額的,彈出眼烏珠的,打落門牙的,啼哭号呼之聲,耳不忍聞。

    又有喚爹的,叫娘的,抱頭鼠竄的,推擠跌倒的,倉忙奔避之狀,目不忍見。

    靈公在台望見,投弓于地,呵呵大笑,謂岸賈曰:“寡人登台,遊玩數遍,無如今日之樂也!”自此百姓每望見台上有人,便不敢在桃園前行走。

    市中為之諺雲: 莫看台,飛丸來。

    出門笑且忻,歸家哭且哀! 又有周人所進猛犬,名曰靈獒,身高三尺,色如紅炭,能解人意。

    左右有過,靈公即呼獒使噬之。

    獒起立齧其颡,不死不已。

    有一奴,專飼此犬,每日啖以羊肉數斤,犬亦聽其指使。

    其人名獒奴,使食中大夫之俸。

    靈公廢了外朝,命諸大夫皆朝于内寝。

    每視朝或出遊,則獒奴以細鍊牽犬,侍于左右,見者無不悚然。

    其時列國離心,萬民嗟怨,趙盾等屢屢進谏,勸靈公禮賢遠佞,勤政親民,靈公如瑱充耳,全然不聽,反有疑忌之意。

     忽一日,靈公朝罷,諸大夫皆散,惟趙盾與士會,尚在寝門,商議國家之事,互相怨歎。

    隻見有二内侍擡一竹籠,自閨而出。

    趙盾曰:“宮中安有竹籠出外?此必有故。

    ”遙呼:“來,來!”内侍隻低頭不應。

    盾問曰:“竹籠中所置何物?”内侍曰:“爾相國也,欲看時可自來看,我不敢言。

    ”盾心中愈疑,邀士會同往察之,但見人手一隻,微露籠外。

    二位大夫拉住竹籠細看,乃支解過的一個死人。

    趙盾大驚,問其來曆,内侍還不肯說。

    盾曰:“汝再不言,吾先斬汝矣!”内侍方才告訴道:“此人乃宰夫也。

    主公命煮熊蹯,急欲下酒,催促數次,宰夫隻得獻上。

    主公嘗之,嫌其未熟,以銅鬥擊殺之,又砍為數段,命我等棄于野外。

    立限時刻回報,遲則獲罪矣。

    ”趙盾乃放内侍依舊扛擡而去。

    盾謂士會曰:“主上無道,視人命如草菅。

    國家危亡,隻在旦夕。

    我與子同往苦谏一番。

    何如?”士會曰:“我二人谏而不從,更無繼者。

    會請先入谏,若不聽,子當繼之。

    ”時靈公尚在中堂,士會直入。

    靈公望見,知其必有谏诤之言,乃迎而謂曰:“大夫勿言,寡人已知過矣,今當改之!”士會稽首對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社稷之福也!臣等不勝欣幸!”言畢而退,述于趙盾。

    盾曰:“主公若果悔過,旦晚必有施行。

    ” 至次日,靈公免朝,命駕車往桃園遊玩。

    趙盾曰:“主公如此舉動,豈像改過之人?吾今日不得不言矣!”乃先往桃園門外,候靈公至,上前參谒。

    靈公訝曰:“寡人未嘗召卿,卿何以至此?”趙盾稽首再拜,口稱:“死罪!微臣有言啟奏,望主公寬容采納!臣聞:‘有道之君,以樂樂人,無道之君,以樂樂身。

    ’夫宮室嬖幸,田獵遊樂,一身之樂止此矣,未有以殺人為樂者。

    今主公縱犬噬人,放彈打人,又以小過支解膳夫,此有道之君所不為也,而主公為之。

    人命至重,濫殺如此,百姓内叛,諸侯外離,桀纣滅亡之禍,将及君身!臣今日不言,更無人言矣。

    臣不忍坐視君國之危亡,故敢直言無隐。

    乞主公回辇入朝,改革前非,毋荒遊,毋嗜殺。

    使晉國危而複安,臣雖死不恨!”靈公大慚,以袖掩面曰:“卿且退,容寡人隻今日遊玩,下次當依卿言。

    ”趙盾身蔽園門,不放靈公進去。

    屠岸賈在旁言曰:“相國進谏,雖是好意,然車駕既已至此,豈可空回,被人恥笑?相國暫請方便。

    如有政事,俟主公明日早朝,于朝堂議之,何如?”靈公接口曰:“明日早朝,當召卿也。

    ”趙盾不得已,将身閃開,放靈公進園,瞋目視岸賈曰:“亡國敗家,皆由此輩!”恨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