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鄉秀才省闱觀光 老貢生寓樓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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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江南鎮江府屬,有一個小地方,叫做谏璧,不過三四百戶人家,大半是務農為生的。

    其中有一家姓殷的,頗有積蓄,在這三四百戶中,要算魁首了。

    這殷家有個兒子,名喚必佑。

     自幼留心書史,到了二十歲上,恰值學台歲試,報名應考,不知不覺的高高進了,自然榮耀非常。

    就有鎮江城裡大戶人家,請去教讀,一年也可賺四五十吊錢的束修。

    況且殷必佑本是有家,過的日子便着實寬裕了。

    那年碰着朝廷恩典,特開恩榜,端午過了,看看已是乞巧之期,殷必佑便告訴東家,要去南京鄉試。

    東家自是應允。

    殷必佑一面整頓鋪蓋以及考籃、書箱之類,預備動身;一面找了一個老童生同他代館。

    等到中元一過,殷必佑打開皇曆,檢了一個破日,約了幾個同伴,徑往南京。

     看官,你道殷必佑為何要檢破日呢?原來是取破壁而飛的預兆。

     話休煩絮。

    且說殷必佑順風順水,不上三日,到了南京。

     進了旱西門,尋到石壩街預先租定的寓所。

    歇息了一兩日,進場錄遺。

    案發又高高的取了,準其一體鄉試。

    殷必佑自是歡喜,每日在寓裡養精蓄銳,專等秋風一戰。

     到了初八一早抽身而起。

    隔夜由東家那裡借來的小厮将吃食買辦齊備,殷必佑一樣一樣放入考藍,還對别人說:“這是功名大事,不可草率。

    ”收拾好了,将辮子挽了個疙瘩,把一件千針幫的背心穿在裡面,還有什麼銅邊近光眼鏡,毛竹旱煙管,戴的戴在臉上,拿的拿在手裡。

    東家那裡借來的小厮,一手把考籃扛在肩上,跟着殷必佑,一路吆喝着直奔貢院而來。

     遠遠的看見“天開文運”的燈籠點得輝煌耀目。

     殷必佑往人山人海裡搶将進去,早聽得丹徒縣門鬥在那裡唱名了。

    殷必佑心中吃了一驚,側着耳朵仔細一聽,還不到一半。

    自忖道:“還好,還好!我虧得是錄遺場裡取的,名字還在後頭,要是有了正科舉,名字排在前頭,不早早點過了嗎?” 等了一會,點到他了,接了卷子,一看是月字四号。

    打開天地玄黃的扇子一找,巧巧在東文常引着東家那裡借來的小厮,進了龍門,找着月字号。

    号軍把他的考籃接了去,歸了号。

    東家那裡借來的小厮替他鋪好号闆,釘起号簾,這才回去。

     殷必佑忙着把吃食一齊取出,還有沙鍋、風爐。

    叫号軍生些炭,拿出半個豬頭,用水将就洗了洗,放在沙鍋内。

    又拿出一大把蔥蒜,也不切斷,就放入沙鍋内了,加上兩瓢渾水,煮将起來。

    一會兒,撲鼻噴香的味兒已漸漸透露出來。

    這時候,進來的人更加擁擠,有看朋友的,有找号軍的,絡繹不絕。

    殷必佑坐在号子裡,兩眼望着沙鍋,是怕有什麼人橫沖直撞,損傷他這宗寶貨。

     一會兒,聽見三聲炮響,夾着明遠樓上嗚嗚呐呐的吹打,大約是封了門,進出的人覺得略略清淨了,霎時,一輪紅日推下西山,他的豬頭也熟了。

    拿出一盞風燈,插上一支蠟燭,照得号子内通明雪亮,便動手将豬頭盛起,卻已爛如泥了。

    又把沙鍋洗過,放米下去,燒起飯來。

    不到一個時辰,飯也熟了。

      取過碗筷,将豬頭和飯,狼吞虎咽了一頓。

     飯罷,收拾收拾,攤開褥子,待要想睡,無奈堂上人聲嘈雜,牆下梆鑼四起,鬧得他不能入夢。

    隻得把旱煙一袋一袋的慢慢抽去,磨延時刻。

    良久良久,方才入了黑甜鄉。

    各号的人也睡了,準備明日鏖戰。

    一時鼻句聲大作,四面都是呼噜呼噜的,和打雷一般。

    等到殷必佑一覺醒來,覺得滿眼漆黑,睡得糊裡糊塗的,嘴裡便叫道:“小柿子,燈也滅了,還不起來撥撥啊!”這小柿子就是東家那裡借來的小厮了。

    一個号軍正在号門外打盹,便接嘴道:“莫慌,莫慌!要火我這裡打呢。

    ” 殷必佑才知道叫錯了。

    号軍從身上摸出鐮刀火石,劈劈拍拍打了幾下,打着了火,點了燈。

    殷必佑問道:“有多少時候了?” 号軍道:“大約三更天。

    ”殷必佑一場兒不言語,重新再睡。

      看看參橫月落,五鼓雞鳴。

    殷必佑朦胧中覺得有人推了他一下道:“先生,題紙來了!”殷必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