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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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做甚麼大老爺,丢掉銀子還是小事,白白地淘一場瘟氣,幾乎把自家功名參掉了,還要連累着妹夫上讨沒趣,這是哪裡說起的呢?” 我道:我們中國官場就是這樣不好,隻要有了幾文銅臭,素妹妹,你莫要多心的話,無他是龜屁忘八賊,都能夠做老爺、做大人。

    前天報上有位刑部主政,那名姓我一時忘記了,為籲懇政府慎重名器,澄叙官方,呈請都察院代奏的一封折稿,其中措詞風雅,洞中時弊,聲叙官場腐敗情形,尤為痛切。

    内有曰:無端而首耀崇銜,無端而冠飄孔翠,鮮衣照馬,俊仆驕童;窗飾紗羅,牆雕花繡。

    鞍勒施以金玉,奴仆被以簪纓;宅第拟夫王公,舉止溢乎規範。

    一燕之費,動逾百金;一人之行,從者數十。

    軍興以來,勳賞稍濫,在當時原以之鼓勵戎行,至今日竟以之賞賤役。

    功牌獎劄,視為貿易之資;水晶車渠,反作招搖之具。

    亟宜停止捐納,嚴禁濫保,庶辨等威而崇爵秩。

    雲雲。

    ” 素蘭聽完了,笑道:“這個做折稿的,一定是位科舉中人。

    他那滿紙作八股的酸氣,還未脫盡呢!但你不該對着聾罵瞎子,你刻刻說的龜屁忘八賊那句話,頭一個字就明明的是道着我,還要說叫我莫要多心,這究竟是個甚麼舅舅禮呢?”我笑道:“你又是這樣的隻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的脾氣來了!且這句話,并非是我先說起來的,你又沒有三個五個的姊兒妹兒在那裡吃堂子飯,吃這個幹氣做甚麼呢?”素蘭又笑道:“我自家講就罷了,人家說我是不依的。

    我就是沒有姊兒妹兒的吃堂子飯,你不曉得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一句話麼?何況我目下又是做的甚麼事呢?” 我同素蘭正在那裡談得起勁,忽見相幫送了一封火燒三角的信進來,說是客棧裡茶房送來把我的。

    我聽了倒吃了一驚。

    再接過手看那信面上,确是寫着我的名字,還貼着雙挂号的郵票。

    我雖未拆開,早已猜着,不是甚麼好消息。

    當時依我心中的念頭,這封信連拆都不必去拆他,定是我妻子身上甚麼事,最好拿過來付諸一炬,免得看出不好的話來,反添苦惱。

    無奈素蘭一定不肯,早替我代拆代看了,他還未看了一兩行,就大驚小怪的道:“哦!不好了!姊姊……”說到這裡,又頓住口,對我望了一望。

    我道:“你說,姊姊怎麼?”素蘭道:“姊姊不怎麼!不過近日偶感時症,服了兩三貼乩方,反覺病勢沉重起來,囑你迅速回裡,料理後事。

    照我看這封信上的話,閃爍得極,多半是兇多吉少的樣子。

    不是我來勸你,一個人夫妻的情分卻不可以忘卻,你要趕緊的回去望望才好!” 我耳朵裡猛聽乩方兩個字,便忙對素蘭問道:“乩方麼,但不知是哪裡壇上發的?”素蘭道:“不是你提我這一句,我倒忘卻了。

    ”說着,便把那封信又翻過身看了一遍,不覺失聲道:“不好了!可被我說到壞時刻上去了。

    姊姊服的藥,就是那吃死陳六舟的壇上求來的!”我道:“怎麼?陳中丞是被乩方吃死的嗎?你又從何知道的呢?”素蘭笑道:“這句話說起來,要惹人家說是無巧不成書呢!我不怕你笑的話,我自從吃了這碗風流飯就沒有回家過。

    及至來到上海,那更是一日到夜的沒有閑空了。

    今年春天,剛巧我母親有病,就一連發幾次信來,催我回去。

    我也恐怕他年紀太大了,一時死了不得見面,豈不是做兒女的一宗恨事嗎?當下就把堂子裡的事,一應都交給老二,托他代我照料幾天,趁此就回揚州去走一趟。

    不意我搭的那隻小火輪才到了鈔關城外,早聽見一片人聲嘈雜的聲音。

    我怕是沿河人家鬧火,趕忙走出艙外一看,見那岸上的人比上海四馬路還多。

    原來是幾名江都縣的護勇押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前面還有一個戴纓帽的人,手裡提着一面更鑼,在那裡一頭走着,一頭敲着,猶如耍猴戲的一般。

    我看了心中甚不明白,當時向船上人探聽,也沒有一個人能知道他是犯的個甚麼罪。

    後來,我坐轎進城,在路上聽見有幾個書呆子談心,一個說:【豈有此理!這不是其父攘羊,其子證之了麼?】又有一個說道:【豈但是豈有此理呢!簡直是豈有此外了!】我聽了格外的不明白了。

    又不知道他們說的話是指的這件事,不是指的這件事?難不成那老者做賊,是他兒子告發的麼?或者他還有個父親在堂,做出下流的事來,牽累他去做證見麼”這麼一想不好了,我竟想到胡塗套裡去了,索性将他丢過一邊。

    及至回到家裡,為着我母親的病,一連幾日,衣不解帶,忙得個人天昏地暗的,哪有閑工夫再去問别的事。

    好在我母親是害的個思兒病,隻要見着我的面,再服上兩貼元寶湯,那病也就好了。

    直至我回上海的那日,在路上偶然向一個同船的揚州人提起這件事,誰知他全知道,就告給我。

     “原來揚州有個闊紳衿,就是我所說的那個收徐老虎做門生的陳六大人。

    他在安徽巡撫任上就喜歡看經念佛,鬧得個撫台衙署一日到夜的和尚道士不離門。

    後來他屬下有個合肥縣,出了一件奸占民妻,攢毆本夫緻命的案子。

    他當下不問鬧事的是誰,就在該縣通詳上批了一個【徹底根究】。

    由此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