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生玉指晚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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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忽聽到一聲暴喝:“放開她!” 侍衛們如碰到燒紅的烙鐵,立刻全都撒開了手,她頭上挨了重重一擊,半邊臉全是火辣辣的,左眼也腫得睜不開來,模糊的視線裡看見自己衣上全是斑斑點點的血迹,才知道手背讓簪尖劃了極深長一道傷口,血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

    一顆心卻狂噪得無法安甯。

    殺了他!怎麼才能殺了他!哪怕粉身碎骨,如何才能殺了他?! 他竟向她張開雙臂,像是想将她擁入懷中,豫親王搶上來想要阻攔,他反手竟将豫親王推了個趔趄。

    另一隻手執意的伸向她,她抓住他的手臂,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深深咬了下去。

    他身形微頓,卻依舊強行将她攬入懷中。

    隔着數層衣裳,口腔中終于漫起血味的腥甜,他紋絲不動,隻是用另一隻手緊緊摟住她,她幾乎要咬下他的一塊肉來。

    強烈的恨意使全身的力氣幾乎都在這一咬中使盡,她胡亂撕扯着他胸口的衣襟,更深更狠的咬下去。

    豫親王又叫了聲“皇上。

    ”他紋絲不動,孤寂冷冽的面容終于令豫親王欲語又止,過了良久,垂手慢慢退後。

    内官與侍衛簇擁在遠處,不敢再上前半步,雨絲銀亮,漸漸濡濕他的衣裳,明黃金線的龍紋,無聲浸潤成灰褚的顔色,濕衣貼在身上漸漸發冷,可是一顆心在胸腔裡,博動得牽起肋下隐隐作痛。

     他長長籲了口氣,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忽然有淚,極大的一顆,從眼角慢慢的沁出來,“嗒”一聲砸落,血水混着湖水雨水,一點一滴的往下淌着。

    她終于崩潰,精疲力竭的松開牙關。

    明黃龍紋的衣袖上迅速浸出新月形的血痕,他卻緊緊的抱住了她,語氣溫存得如同耳語:“我在這裡。

    ” 她的頭被他緊緊的貼在自己胸口,她聽得到他心跳的聲音,他的氣息陌生而熟悉,夾雜着清郁的雨水與瑞腦香甘苦的氣息,她突然覺得心中一松,整個人前所未有的松懈下來,他的臂懷溫暖而堅固,仿佛能抵擋住一切,隻是緊緊的摟住她。

    他整個人本來如鐵如石,目光卻漸漸融軟,如同鋒利的冰刃,漸漸為雪水所蝕。

     沒想到竟有這一日,豫親王在心底暗暗喟歎,這就是冤孽。

    他心中愁慮頓生,退至艙前的卷檐之下,隔着半開的艙窗,隻見睿親王伏在案上,半杯殘酒淋漓,濡濕大半衣袖,已經醉倒了。

     如霜病了許久,也許是七八日,也許是十餘日,每日昏昏沉沉,發着高燒,偶然醒來,總是驚悚胡呓。

    三四個禦醫輪換着診脈,大碗大碗的苦藥喝下去,總不見效。

    後來皇帝命人飛馬回京,召來太醫院的院正濟春榮,慢慢調養起來,才算漸漸有了起色。

     等她能下床的時候,已經是四月裡了,春光漸老,連窗外的杏樹也已綠葉成蔭。

    後宮主事的華妃特遣來伏侍她的宮女殊兒,慢慢攙了她在妝台前坐下,含笑道:“我替姑娘梳一梳頭吧。

    ”她并不答話,殊兒拿了犀角梳子,慢慢替她梳着一頭青絲。

    因病中吃藥,頭發每日都掉落不少,此時一梳,更是掉得厲害。

    殊兒不動聲色,一隻手慢慢梳着,另一隻手輕輕按着頭發,動作極快,已經将落發輕巧揉入袖中,不讓她看見。

     鏡中的人瘦得掉了形,仿佛一朵風幹的花,脆弱得輕輕碰觸就會粉身碎骨。

    雖然瘦下來,奇異般的不見憔悴,皮膚反倒顯出隐隐的青玉色,面孔上洇出的病态潮紅,倒像是盛妝胭脂的紅暈,映在銅鏡裡的一雙眼睛,本應是黑漆點就,時日久了漆光盡黯,僅餘了一點灰淡的光澤。

    在層層疊疊的錦衣裹簇下,仿佛隻是個毫無生氣的偶人。

    殊兒替她松松挽了個髻,從首飾盒裡挑了枝翡翠步搖,長長的細密璎珞在指尖铮瑢作響,方在鬓前比了一比,她已經搖一搖頭,殊兒隻得放下。

     如霜自顧自起身,長長的裙裾無聲曳過平滑如鏡的地面,許久沒有走路,腳步有些虛浮,但她走得極穩。

    此後的路途艱險,她雖走得慢,可是一定要走得穩。

    陽光從窗棂透進來,細密的一束一束,每束裡頭無數細小的金塵,打着旋轉着圈。

    窗扇上镂雕着梅花鹿與仙鶴,團團祥雲瑞草繞纏,細密的雕邊上塗着金泥,富貴華麗,極好的口采“六和同春”。

    她微微抿一抿嘴角,終于開口:“我不在這裡住。

    ” 這麼多天來,殊兒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聲音嘶啞粗嘎,殊兒猛吃了一驚,心道這樣一位冰雪之姿的美人,為何嗓音如此難聽,臉上卻依舊笑盈盈的:“姑娘住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又不想在這裡住了?這裡地方寬敞,最要緊是離皇上住的‘方内晏安’近,何必再挪地方?” 她面無表情,并不再言語,身側高幾上一隻石榴紅的美人聳肩瓶,取下來輕輕一掼,“咣啷”一聲便是滿地狼籍的瓷片。

    她漠然的踏過去,步子依舊輕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