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軍: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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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樣的夢。

     我時常夢見了一個滿頭長發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她在風中對我窮追不舍。

     一天,我收到一封好像輾轉了多次而破舊的信。

    通體藍色,海水一樣,從很遠的地方寄來。

     信中是一顆隐藏了很多年的愧疚的心。

     她說,我想我無法彌補對你的過錯。

    因為我放棄了自己的責任。

    她說,直到今天才知道你對我多麼重要!她還說,我一直愛着你,深深地愛着!十幾年一直沒變! 她的愧疚太多,幾乎讓我沒有讀下去的勇氣。

    也讓我生命中塵封的過去一下子沖開了記憶的閥門。

    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大片大片的黑色緩慢而有節律地湧動,像潮水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撲來。

    它們讓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舒緩,身體開始放松,慢慢地沉沉入睡。

     我的母親在信中說,她很想見我一面,她說,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得了血癌。

     我給學校請了長假。

    決定到加拿大看望母親。

     如歌默默地給我準備,她列出長長的一張單子,然後風風火火地跑遍濟南的大街小巷購買東西。

    天上開始飄雪,像下起了漫天的寂寞。

     我閉着眼睛躺在床上,努力地想着母親的面容。

    一團團的黑暗向我襲來,壓得喘不過氣來。

    朦胧中,我看見父親,那個溫文爾雅又貧困潦倒的男子。

    他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地向我走來,一手拿着隻酒瓶,另一隻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突然,他丢下我,拎着酒瓶向一個面目不清的女人砸去,他們飛快地追逐着,一閃就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大團大團的墨色。

    像潮水般地湧來。

     我最近常常失眠,它讓我迅速變得瘦弱,像一片飄舞在天空中的雪花。

     走的那天,已經臨近深冬。

     濟南竟奇迹般地下了兩天大雪。

    整個城市一片蕭瑟,地上堆積了厚厚的來不及清理的積雪。

    我拎着大包小包等待着穿過校門口川流不息的二環路。

    太陽剛剛出來,路上行人很多,絡繹不絕地從一個路口湧向另一個路口。

    我摘下帽子,露出笑臉給伫立門口的如歌揮手告别! 如歌高高地舉起手,笑臉如花。

     綠燈亮了。

     我帶着給如歌的微笑轉身離去。

     時間過得太快,轉瞬即逝。

    時間過得真慢,瞬間像永遠。

     我在瞬間裡用腳丈量着生命的長度。

     一輛車發了瘋似的向我沖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我叭的一聲摔在地下,路上的積雪都結成了冰。

    我滑行了很遠。

    像一隻蝴蝶。

     鮮紅的血液浸透在冰雪裡,開出詭異而冷豔的花,像野菊花一樣的碩大美麗。

     我聽見有人在我身後扯着喉嚨喊,救護車!聲音裡帶着絕望的色彩。

     如歌在醫院裡說。

     我看見一個紅影從身邊閃過。

    她迅速地向你跑去。

     在你轉身的一刹那,她撲了過去!我尖叫着吓呆了,一灘血在她身後流出,映紅了地面。

     我說我去看看她。

    可是我下不了地,我的腿被撞斷了。

     半個月後,我出院了。

     我跟如歌來到她的墓前。

     冬天已經快過去了,你似乎可以聞到春天的氣息。

     卓,我來看你了。

     我記得你從昏迷中醒來說的一句話。

     你說,我打不通你的電話,但我好高興能找到你,我看見了你憂郁的微笑! 是你知道嗎,你說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那個微笑也是送給如歌的! 天空中開始陰雲密布,我的思緒也随風而起。

     我終于明白,這個世界充滿了寂寞,它像北方冬天的雪花;南方一年四季的陰雨,赤道上無時不在的熱帶蒸汽!它無時無刻不生活在你的生命中,像你身上流淌的血液一樣地奔騰不息;沒有人丢得掉,也不可能丢得掉,它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伴着你在這個不斷變幻的世界上出生、成長、成熟、死亡。

    它是沒有邊際和來由的幽靈和不速之客。

    來來往往地穿梭着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經曆和重複着一場又一場的夢幻般的無盡旅程。

     但,你還記得起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