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看不清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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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定會很生氣吧,他一定會再次因為我的撒謊而對我感到失望。

     我決定還是講實話,盡管那很艱難,盡管…… 但是,我不願意欺騙他,再多一次都不願意了。

     我看着月霜哥哥的眼睛,艱難地吞了一口水說:“因為……家裡沒有錢……” 9. 我不想說的,我不想把這個原因說出來,但是現在,好像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三皇是錯的,說實話也是錯的,不管我怎麼做都會對三個哥哥造成傷害。

    或許……或許從一開始我不那麼怯懦,吧事情如實說出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吧…… 我難過地低下頭,凝視着茶杯裡沉澱的茶葉,忽然覺得好羨慕它們,可以那樣安靜地躺在水底,什麼都不用想,不會驚慌,不會害怕,不會怯懦。

     沒有人講話,沒有人移動,世界好像忽然靜止了,一切都不複存在,除了我内心綿延不盡的悲傷。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正在等待宣判的犯人,我的生死悲喜全部掌握在法官的手裡,而這個法官……就是月霜。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們。

    我聽到身旁夜雨哥哥自言自語地說,語氣裡帶着蒼涼的自嘲:“呵呵……原來……原來是因為家裡沒有錢……而不是因為不願離開我們……” 這句話,像是講給别人聽,又像是自言自語,然而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夜雨哥哥仿佛覺得自己說錯話一樣,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而這時,坐在對面的月霜哥哥猛地向他丢過去一個可怕的眼神。

     那眼神那麼嚴厲,那麼威嚴,似乎還包含着其他的含義,讓我看了都覺得害怕。

    夜雨哥哥在那一瞬間,也露出了少有的自責和恐慌的表情。

    他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月霜哥哥的目光而轉過頭去。

    而在他們四目相交之後,夜雨哥哥的表情忽然變得平靜了,淡然了,好想他做的沒有錯,他才是對的那一個。

     月霜哥哥和夜雨哥哥的眼神忽然間都變得好複雜,好想對對方了然于心,眼中卻又同時有着責備。

    而我完全讀不懂他們之間眼神的交流,陷入了一團不知為何物得迷惘和更大的恐慌之中。

     “夜雨哥哥……”我難過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夜雨哥哥,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的……” 我覺得自己的解釋變得好無力、好空虛,連我自己都不願再聽下去。

     夜雨哥哥沒有講話,月霜哥哥似乎也不願再開口,四周的空氣再一次陷入一片死寂。

    我難過得想立刻哭出來。

     我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難道這就是我想要的嗎?傷害三個哥哥,出國留學就是我唯一的目的嗎?我為什麼之前那麼猶豫?難道去法國念書的機會真的比三個哥哥,整個家都重要嗎?如果真是那樣,我即便是跑到了法國念書,即便是拿到了最高學府的學位又有什麼意義呢?就算我獲得了一切,我該去哪裡?回哪裡去? 這個家是我的僅有,也是我的唯一! 我…… 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它!陡然間,我的目光跑到了連我都不知道的方向,可是我的眼中已經湧滿了淚水。

    我看不清我的眼睛在看誰,它在主動地望着誰。

    或許是我不願知道,我一直都不願意去知道! 鼻子酸酸的,眼睛更是腫得痛,我好想哭,可是我拼命忍住了眼淚。

    因為,我知道現在流淚沒有任何意義,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隻會讓哥哥們更難過罷了。

     我最害怕所有人都沉默,那對我來說就像是煉獄,除了内心的煎熬什麼都沒有,很短的時間也會被無限拉長,讓人好像再也看不到快樂和希望。

    而更讓我絕望的是,每一次都是我把氣氛搞到這麼糟糕。

     我才是罪魁禍首,我才是石頭中的那顆冰晶! 過了好一會兒,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氣氛,凝雪忽然笑了一下,說:“錢的話,交給哥哥們不就好了嗎?凝雪哥哥還有強壯的手臂,多打幾份工根本不在話下嘛,隻要平時在省一點兒,供晨曦去國外讀書也不是什麼辦不到的事情吧……” 凝雪的臉上挂着刻意擺出的微笑,若是往常,凝雪的玩笑話肯定可以把氣氛活躍起來的,可是這次……月霜哥哥和夜雨哥哥的臉上依然挂着一層霜,連我也笑不起來了。

     “如果是錢的事……”沉默了許久的道潤或許是看不下去大家這樣僵持着了,終于開口說,“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資助晨曦的,她很有天分,她……” 我看到夜雨哥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于無法忍受了。

    我打斷道潤,大聲喊道:“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道潤,我拜托你,不要再多管閑事了好不好?” 我知道我沒有立場,也不應該對道潤大喊大叫,我也知道我不該生道潤的氣、責怪他,可是……可是如果他沒來我家,如果他沒有說出這一切,我想事情還是會有别的解決辦法的,一定……我隻是不願意讓大家傷心,隻是想抱住最微小的幸福,為什麼都不可以? 道潤詫異地看着我,話語變得有些結巴:“可是……可是你不是說……” 我低着頭,不去看他,我的難過和煩躁全部寫在臉上。

    我聽到道潤話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他頓了一下,忽然像是無法忍受似的大聲說:“你們這是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兄妹啊?” 10. “你們這是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兄妹?” 道潤的話剛一落地,凝雪就像被電了一樣猛地跳起來指着道潤的鼻子大喊:“你又是什麼人?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了,你到底是誰?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來評論?趕緊走,從我家滾出去!” 我看到凝雪像頭發怒的小獅子一樣咆哮着,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凝血雖然性子很直,開心或不開心全部寫在臉上,但是凝雪和那些沖動的遠動員不同。

    在凝雪的心理,永遠都有一股溫暖存在——那是為别人而考慮、為别人着想的溫暖。

     他很少發脾氣,也從不會講髒話。

    他唯一的一次發火是我們小時候,月霜哥哥和夜雨哥哥因為我要一個洋娃娃的事兒大打出手,他把我哄進屋裡,對着他們大喊:“你們瘋了嗎?想吓壞晨曦是不是?”而今天,則是我第二次聽到他發火。

     然而就是這樣的凝雪,現在竟然指着道潤的鼻子罵,要他滾出去。

     他罵的人是道潤,但受傷的人是我。

     “你給我離開這裡,本來這個時候我們一家人都應該吃飯了,就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望着他,心裡翻江倒海似的煎熬着,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心裡很難過,因為我忽然發現,在道潤的那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我雖然感到氣憤,卻無力反駁。

     因為…… 我不是他們的妹妹,從來都不是!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問句像尖刀般刺進心髒,為什麼……陡然間,我的世界天翻地覆。

     聽到凝雪的罵聲,道潤也立刻站起身狠狠地瞪着他。

    他冷冷地說:“怎麼?你現在的表現是什麼意思?心虛了嗎?” “你最好閉上你的嘴巴,迅速從我眼前消失,否則别怪我不客氣!”凝雪紅着眼睛警告說。

     “難不成你還想動手打我嗎?”道潤雙手抱胸,毫不示弱地看着他,“我承認你肌肉發達,不過論打架,你未必能赢我。

    但是就像我剛剛說過的,我說了幾句話你沒的反駁就要動手,還不是心虛的表現嗎?告訴你,我調查了你們家的背景,晨曦她從血緣上來說根本……” “住口!”尖銳的叫聲打破了平靜,接下來是道潤的身體撞碎櫃子上的花瓶的聲音。

    當一切可怕的聲音停下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尖叫,而凝雪的拳頭上帶着血迹。

     同樣的血迹出現在道潤的嘴角,他擦了擦嘴角,目光惡狠狠地盯着凝雪、夜雨月霜——所有人! 這一切都來得太晚,太猛,好像洪水!那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我看到月霜哥哥和夜雨哥哥扭打成一團,他們的眼角和嘴角都有鮮血滲出來,我大聲地叫着,他們卻絲毫不為所動。

     那個時候我那麼害怕,我才發現原來自己那麼弱小,什麼都做不到。

    我的腦海裡再次閃現月霜哥哥發瘋一樣紅着眼睛揮着拳頭的樣子,那讓我感到害怕,讓我不知所措。

     而凝雪似乎不打算就此停手,他伸出手要抓道潤的衣領,而另一隻手已經攥緊了拳頭。

     “不要!”我叫出來,用盡力氣。

     突然,一道人影從我身邊閃過,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到了一副我絕對想象不到的畫面。

     月霜。

     是月霜! 月霜哥哥擋在了道潤身前,在凝雪的拳頭已經毫不猶豫地揮下去的那一刻。

    重重地一拳就那麼直直地砸在了月霜哥哥的胸口上,發出一聲悶響。

     “大哥……”凝雪愣住了,眼中的神色在震驚之後迅速被自責替代,繃緊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這一拳究竟有多重。

    夜雨哥哥也站了起來,嘴裡發出失控的呢喃:“月霜……你……” 月霜哥哥揉了揉胸口,沒說什麼,甚至沒有遞給我們任何一個人一個眼神。

    過了好久,就好像我們隻有彼此,周圍沒有其他人。

     又過了好久,真的好久,月霜轉過身,拉起靠在櫃子的道潤,甚至還拍了拍他弄髒的衣服,對他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出門吧,道潤同學。

    ” “你……”道潤還要說什麼,他的眉目還帶着怒氣,但是當他的目光對上月霜的眼神,就好像巨大的東西被更加巨大的東西慢慢地壓下去一樣。

    他不說話了,再次沉默地較量了一會兒後,他點了點頭,順着月霜哥哥放在他肩頭的手,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