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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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了解你。

    ”段梅清走在前面,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此時晨曦初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忽然間回過頭來,定定地看着芷蔚,琥珀色的眼睛裡第一次暴露出某種情感,卻又如此凜冽,他說,“我知道你如果失去我,一定會寂寞得無法存活。

    可是我不能眼看着你毀掉别人,毀掉自己。

    我也許會殺了你。

    ” 我一怔,他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匹孤獨又嗜血的狼,看起來令人害怕,卻又讓人莫名地為他心痛。

     爹爹知道了阮芷蔚的存在,自是不肯放過她。

    他說她要在他還能做主的時候為我除掉這個隐患。

    他派人将芷蔚關進郭府的地牢,段梅清也并未阻攔。

    爹爹對段梅清的态度很是滿意,他說梅清果然是個聰明人,不會因為一個卑賤的女子跟我鬧翻。

     我想起那日段梅清看她的眼神,偷望一眼郭無極,歎了歎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還是放過她吧……” 這是,無極卻走過來岔開我的話頭,袖口不落痕迹地拂過我的雙手,将一張紙條塞到我手心裡。

    我背着爹爹走到暗處,隻見上面寫着,三更,梅園。

     我依言赴約,無極卻沒有來。

    石桌上放着他的長劍,我拿起來撫摸。

    或許以後,就如他的人一樣,我也再難見到這把劍了吧。

    就在這時,忽見地上有道影子迅速向我奔來,我心中一驚,回頭隻見阮芷蔚已經奔到我身後,舉起匕首将要刺下,幾乎是下意識地,我抽出郭無極的劍,回身刺入她的胸膛。

     劍尖有毒!好多黑血湧出來,漫到我手上,那麼熱,又那麼冷。

    我的手在抖,腦海中一片空白,我不想殺人,手忙腳亂地拔出那把劍,卻讓她的血更加洶湧地噴了出來。

    片刻之後,她在我面前頹然倒地,眼神空洞且不甘。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我的五髒六腑都糾結在一起,六神無主,連呼吸都開始凝滞。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輕聲叫我,是郭無極的聲音。

    他看了看淩亂的現場,柔聲安慰我:“無花,不要怕,這不是你的錯。

    ”他走過來輕輕抱我,懷裡的溫度陌生而溫暖。

    我驚魂未定地陷在這個懷抱裡,雙肩不住地顫抖。

     可就在這時,我看見了面無表情的段梅清。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死去的阮芷蔚,忽然間轉頭看我。

     我的手一抖,那柄染血的長劍掉到地上。

     段梅清定定地看着被郭無極抱在懷裡的我,瞳仁裡仿佛嵌了一朵破碎的冰花。

     婚禮還是要繼續。

     段梅清帶我回京城,爹爹沿途包下十裡秦淮最奢華的畫舫。

    我喜歡梅花,他便讓人從極北之地冰鎮着運來,一株一株擺在秦淮畫舫上,有一種異樣的美。

     舊愁新恨知多少,目斷遙天。

    獨立花前,更聽笙歌滿畫船。

     我此時的心情其實就如這江水,滿是晃動的漣漪。

    我想我這一生,恐怕不會再有人像爹爹這樣對我好。

    包括無極,更包括這個将會伴我一生的夫君。

     我殺了她所愛的女人。

     {朝陽殿裡新翻曲,未有人知。

    偷取笙吹,驚覺寒蛩到曉啼。

    } 一路輾轉回京。

    登上最後一艘畫舫的時候,我與段梅清沒帶下人。

    江面遼遠如鏡,當時隻有我們兩人飲着月色,懷着不同的心事。

    我一腳踏空,險些掉了下去,段梅清伸手扶住我,衣衫上隐隐有些龍涎香的味道。

    他的手上很大很暖,環在我腰上,有種異樣的溫暖。

    對他,我一直有些愧疚,我說:“你不恨我嗎?你為什麼不殺我? “此刻你若松手讓我墜入江中,世上也不會有人懷疑你。

    ” 他松開我,低着頭斟酒,看也不看我。

    他說:“恨一個人,未必就想要他死。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緣故,也許是那夜的月色是在讓人感傷,他的話比平常多。

    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說,“我了解芷蔚。

    所以我知道她會回來找我,也早預料到這樣一個結局……也許對她來說,活着才是痛苦。

    ” 因為了解而喜歡一個人,也許比喜歡之後才去了解要幸福得多。

    這番話觸及了我心底的傷。

    我接過他的酒:“其實我也了解郭無極。

    因為了解,所以我明白,倘若他是真心為我好,就不會再我臨走之前說出那麼一番暧昧的話。

    他隻是要讓我更放不下他……還有芷蔚,她……”我本不勝酒力,可還是憑借僅有的理智吞下了後面的話。

    段梅清靜靜地看着我一杯接一杯地飲酒,眸子裡似有細碎的冰花。

     他還是恨我。

     可是我該如何讓他知道,郭無花雖然驕縱任性,可是并不驽鈍,亦不願意一生都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