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頭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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眶竟是一熱,不知是為他,為若寒,還是為自己。

     “我在畫像上見過你。

    當時在馨江旁看到你,我還在想,是若寒把你畫美了。

    他是将你最動人的神态記在了心裡。

    我召你入宮,也無非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你到底想要什麼,才會連若寒都放棄。

    如果你如尋常女子般取悅于我,我甚至想随便找個借口,将你打入冷宮,也好告訴若寒,那個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挂心。

    ……可是你卻隻是淡淡的,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有時又那麼狡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直到那天,你在昏迷的時候一邊流淚一邊叫着若寒的名字,我才明白,你心裡一直是有他的。

    隻有他。

     可是我竟然會嫉妒。

    嫉妒你叫他的名字,嫉妒他能讓你為他流淚。

     如今若寒是撫遠大将軍,國家社稷都系在他身上。

    我卻日複一日,更放不下你。

     我知道我不應該,可是我沒有辦法。

    ” 聽了這番話,我心中咚咚直跳,仿佛是在夢裡。

    忽然恍過來若陵是在病中,雙唇幹裂,慌忙端茶給他喝。

     若陵抿了口茶,細碎燭光中,鳳眼如絲,他忽然吻向我的頸彎,口中呼出的熱氣有些癢,我大驚,驟然後退,他卻狠狠扳住我的肩膀,讓我半點兒動彈不得。

    他的吻,細碎向下蔓延,大手不由分說地退去我那件染了色的七色芙蓉衣,指尖所過之處,灼熱一片。

    我幾乎要哭出聲來,雖然我早該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他吻向我的唇,一寸一寸吻幹我的淚水,聲音裡說不清是自責還是惱恨,馨兒,我要你。

    我控制不了自己。

     看着他那樣深情的眼神,我腦海中忽然空白一片。

     若陵橫抱起我,走向粉玉牡丹塌,帳前豎着一扇簪花仕女圖,在橘色燭火中映出一張張桃花樣绯紅的臉龐。

    衣袖揮舞之間,紅燭倏忽熄滅,夜明絲線繡就的鴛鴦帳發出盈盈的亮光,輝映起暗夜裡的一輪春色。

     七.{若寒的眼神自信得有些陌生,說,“我現在手握兩國軍權,天下都是我的。

    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

    ”} 傳說邊境告捷,若寒打勝了。

    若陵大喜,在大正宮前親自迎他回來。

    金色儀仗氣勢非凡,宮中女眷魚貫站在隊伍的最後方,我低着頭,不知該看向哪裡。

     若寒卻徑直出現在我面前,高頭大馬上的他,威風凜凜,眼神冷峻卻深情。

    “馨兒,跟我走。

    ”他朝我居高臨下地伸出手,那麼熟悉的一雙手。

    我卻在他身後,看到黎國的軍隊。

     大正宮轉眼已被重重包圍,若寒打勝是假,實則引黎軍入關。

    禁衛軍裡也都是他的人,是以若寒會被蒙在鼓裡。

     “母親不甘讓我屈居人下,才會千方百計拆散我們,隻為我能暗中迎娶黎國公主。

    隻怪我明白得太晚,她要的隻是權力,我若早點為她争取,便不會失去你。

    ”若寒不由分說将我抱上馬,他的眼神自信得有些陌生,說,“我現在手握兩國軍權,天下都是我的。

    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

    ” 若寒緊緊抱我,下巴抵着我的頭,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帶着我揚長而去。

    我回眸望向若陵,他淡淡地回望我,即使在此時,依然周身溢滿着超凡尊貴之氣。

    他說,“杜馨兒,你走吧。

    其實那天我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哄你的。

    隻是想拿你當人質制約若寒,卻還是棋差一招,敗在他手裡。

    ” 我狠下心收回目光,依偎在若寒懷裡,漸漸離開他的視線,乖巧而安靜。

     尾聲 天和二年。

    馨妃甍。

    前朝皇帝漆若陵逃亡西方的硫國。

     民間百姓聞此大變,彼此唏噓一下,日子依舊還要繼續。

     “是你放走他的?”若寒大怒。

     我低着頭,默不作聲。

     私放欽犯是死罪。

    皇後是黎國公主,她早恨我入骨,煽動群臣要将我治罪。

     靜馨苑裡,若寒狠狠扼起我的下巴,讓我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那麼冷,卻也依稀刻着往昔的紋路,說,“你不過是仗着我喜歡你。

    ” 我忽然落淚。

     “我真的想,一輩子隻愛一個人。

    我也真的,曾将你視為全部。

    那日你的母親用杜家村數百口性命要挾我讓我說那番話,我才會離開你。

    看你難過的樣子,我的心很疼。

    ”我一步一步靠向窗口,心口絞痛。

     “可是,不知道從何時起,我終究背叛了你。

    我的人,我的心,都背叛了你。

    ……若寒,今生,是我辜負了你。

    ”我是真的不想,背棄對若寒所有的承諾。

    可是我沒有辦法。

     靜馨苑建在百尺高台,我自窗子縱身跳下,隻覺身子好輕,心,也輕松了。

     ……還記得他那樣叫我。

    “馨兒。

    ”他第一次這樣叫我,卻仿佛這兩個字并不陌生,順着我的目光望向水池,那宣紙上的墨迹已經絲絲縷縷,模糊不清,他卻似有些感觸,道,“你呆在這靜馨苑裡,除了請安,半年也不出去一次。

    朕還以為,你根本就沒有心。

    ” ……還記得那個夜晚,他像個孩子一般尋常無助。

    他說,“我知道我不應該,可是我沒有辦法。

    ” 漆若陵,這個名字不知何時,已經進駐我心裡,一點一點占滿,毫無餘地。

     我知道若陵那天那番絕情的話,無非是想讓我走得心安理得。

     他卻不知道,那日我之所以會跟若寒走,隻是因為我想救他。

     我心裡有他,隻是他,一直都不知道。

     一直,不知道。

     我是斷掌,生來命硬。

    百尺高台上翩跹跳下,或許也是命定的歸宿。

    我背叛了不願意背叛的人,也失去了不願失去的人。

     手裡攥着的金黃香囊,明黃穗子絲絲縷縷。

    上頭繡着一個“陵”字,至死,也沒有放開。

     我想,若有一日他能得知,便會明白我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