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惜胭脂色

關燈
近,而她,無處可逃。

     三、{甯願永遠不知道真相,甯願在最纏綿的時候放開你的手,甯願要你想我念我一世,也不要到最後,讓我恨你,好不好?} 誰?她厲聲問道。

     他一襲白衣,身影一閃,自紅木圓柱後探出頭來。

    目光卻在觸及琳琅的時候微微一怔,輕聲道,原來是你。

     琳琅猛地回轉過身,鳳凰金步搖顫顫地抖着,仿佛展翅欲飛。

    他的聲音這樣熟悉,這樣飄忽,仿佛在夢中聽過,又不确定是否真的是他。

    昏暗的燭火中,他臉上有溫存的笑容明滅,一雙潋滟鳳目直直望着她,仿佛凝着一池春水。

     一瞬間,她忽然想起詩書裡那些描寫愛情的詩句,卻又沒有一句可以詳盡的形容如今這一時一刻的念想。

     ……野有蔓草,輕揚婉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南有喬木,不可休思……她腦中混亂不堪,一見鐘情,一生情定,她未曾想過會在此情此景之下遇見這樣一個男子,她第一次這樣的無助,這樣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

     他揚唇一笑,笑容裡仍有戲谑,他說,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原來是你。

     秦月白?琳琅輕聲問道,她忽然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女子沉溺在他琥珀色的深眸裡。

     原來你竟知道我。

    他笑,如顔色瑰麗的毒酒,她忽然倉惶,轉身欲逃,卻被他自後攬住,那雙手臂那樣有力,白衣上夾雜着淡然高貴的熏香。

    胸口處傳來自己的心跳,急促,慌張,無處可逃。

     我不是……她想分辨,她想告訴他她不是曹丞相的女兒,她是顧琳琅,原本不該遇上他的顧琳琅。

    可是話還未出口,他已經吻上她的唇,那樣憐惜,那樣溫存。

    她掙紮數下,雙手終是無力地環在他腰間。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如果再相見,我便來憐惜你吧。

     春波碧草,百花深處。

    靡荼夏日中,生命中最熱烈的一場相遇。

     他說,琳琅,我是真的喜歡你。

     晨曦初露,她靠在他懷裡,也想相信這樣美麗的情話,可是又怕一旦相信了,受得傷隻會更深。

    她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輕聲的歎息。

     他忽然心痛。

    将她抱得更緊,仿佛用盡畢生的力氣。

     甯願永遠不知道真相,甯願在最纏綿的時候放開你的手,甯願要你想我念我一世,也不要到最後,讓我恨你,好不好?她的聲音那樣心酸,又那樣隐約的希冀,讓他忽然無法開口。

     無法開口讓她知道,倘若傷害了她,他的心會更痛,生平第一次生出這樣軟弱的無力感。

     待我把相印交給金主,了卻這最後一樁生意,我便回來接你。

    天涯海角,永不分離,好不好?他在她耳邊說,那樣認真,那樣笃定,聲聲落地,字字珠玑。

     四、{盛夏已盡,雪花飄落。

    她還在等待。

    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歸人。

    } 她一直等,一直等。

     春去秋來,一個又一個的盛夏,在她眼前呼嘯而過。

    他沒有回來。

     起先,她也哭過。

     後來,她辭了丞相府的差事,一年來在家閉門不出。

     再後來,她在學堂教書,教孩子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也教他們詩經裡旖旎的詩句。

    人稱有詠絮之才的顧氏才女顧琳琅,就這樣漸漸淹沒在人群裡。

     心底裡,她卻還始終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于百花深處深深地将她凝望。

     直到蕭子夜出現。

    反而更讓她明白,這一生,秦月白無人可以替代。

     縱使時光匆忙,亂世成殇,依然無法将他忘懷。

     隻是她不知。

    七年之前,蕭子夜曾在京城近郊擊敗一個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大盜。

     那時他正趕向曹府,滿心滿眼都是一個女子的影像,卻于倏忽揚頭之間,看見京城名捕蕭子夜的劍。

     今日之後,秦月白會在江湖上消失。

    我隻想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驕傲如他,這已經是最卑微的乞求。

    他明白,此刻他心裡已經有了牽挂,所以這場仗,他不可能赢。

     蕭子夜年少氣盛,又哪裡肯依。

    凜冽一笑,已經揮劍指上他的咽喉。

     白光閃爍之間,他的血流出來,眼睛卻遙遙望向北方。

     那個有她的方向。

     琳琅。

    他喚她一聲,用盡一生中最後的氣力。

     學堂旁的廂房裡,蕭子夜黯然離去。

    小七看出女先生眼中的哀傷,乖巧地依偎在她身旁。

     琳琅輕撫小七的額發,仿佛透過他稚嫩而熟悉的輪廓,看到他依稀徘徊在她夢裡的影子。

    茫茫世間,她還有這個孩子。

    亦是他在茫茫世間留給她的唯一牽挂。

    隻是她不能與他相認,不能将他推進世俗的紛繁的眼光裡。

     盛夏已盡,雪花飄落。

     她還在等待。

    等待一個永遠不會再回來的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