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惜胭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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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她心中已經住了一個人。

    縱使時光匆忙,亂世成殇,依然無法将其忘懷。

    } 琳琅低垂着頭,輕掩上手中的詩書,聲音淡漠如天際飄忽的流雲。

    蕭公子,請回吧。

    她擡起頭,簪子上的珠鍊微微一晃,泠泠如雨意飄渺。

     蕭子夜定定地注視她,眸中濃烈的愛意終于化為一抹愛而不得的凄涼。

    那樣的惶恐,那樣的無助,隐隐夾着一絲憤怒。

    二十年來,從沒有人能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六扇門名捕蕭子夜,世家公子,武林高手,黑白兩道,無人不買他的賬。

    本是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呼風喚雨,任何事都不放在眼裡。

    為何世上偏偏要有這樣一個女子,即使他把心掏出來放在她面前,她也看都不會看一眼。

     其實,顧琳琅遠非傾國傾城。

     隻是一雙秀目水意盎然,臉色白淨得近乎蒼白,無端讓人生出一抹憐惜來。

     顧家本是江南世家,上一代起開始沒落,漸漸連溫飽都難以維持。

    琳琅隻好抛頭露面出來教書,琴棋書畫,信手拈來。

    可是即使滿腹經綸,驚才絕豔,也不過是個女子。

    茫茫亂世,蕭子夜這樣的男子,無疑是個很好的依靠,可是她拒絕了,一次又一次,漸漸的,連學堂裡的孩童都記住了這位錦衣金冠的英俊叔叔,小七忽然走過來推了蕭子夜一把,沒好氣地說,别再纏着顧老師了,否則小七第一個不放過你! 學堂裡的孩子都是喜歡蕭子夜的。

    隻有小七,無端的對他有敵意,似是與生俱來。

    小小年紀,他已經初初浮現出俊美的輪廓,最是頑皮倔強,對琳琅卻極是尊重。

    半響,琳琅有些疲憊地輕撫小七的額發,輕聲訓斥了一句,小七,不得無禮。

     蕭子夜眼中卻隻看到她,定定的,仿佛穿透了自從遇見她起那些孤單而又快樂的歲月,忽然扼住她的腕,一字一頓問道,“那個人是誰?” 時至今日,他忽然明白,她心中已經住了一個人。

    縱使時光匆忙,亂世成殇,依然無法将其忘懷。

     窗外姹紫嫣紅,百花開盡,已是夏末。

    琳琅眼中浮現一抹刺痛,仿佛被觸到經年的傷口。

    她忽然想起那個人,一襲白衣,鳳目潋滟,也曾在這樣靡荼夏日的百花深處,給她一生難忘的記憶。

     二、{陌生而戲虐的男子的聲音。

    他說好一句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如果再相見,我便來憐惜你吧。

    } 那一年,她還是未及二八的好年華。

    人人都為她歎息,顧家女兒顧琳琅,詩畫雙絕,彈得一手好琴,可惜小姐身子丫頭命,剛生下來顧家就淪落到舉家食粥的地步,空用詠絮之才。

    城中曹丞相,富甲一方,傳說得了個容貌秀美的女兒,恨不得捧到天上去。

    連為她選丫鬟都甚為嚴苛。

    琳琅才名遠播,自是伴讀丫頭的好人選。

     那時年少,琳琅初入丞相府,看到如此繁華富麗的宅院,心想此後就要寄人籬下,難免生出顧影自憐之感。

    一群仆婦又指着她小聲議論,你看這就是顧氏之女顧琳琅,都說她有詠絮之才,也不也要來當下人麼。

     詠絮之才,詠絮之才。

    這話琳琅早就聽得膩了。

    望着一池春波碧水,輕聲吟道,二月孤庭日日風,春寒未了怯園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炎炎夏日,午後寂靜,琳琅的聲音空靈悠遠。

    迎風獨立的身影,如象牙紙剪出的美人影,薄透動人,又帶着一絲引人憐惜的小憂愁。

    微一側頭,卻隻見亭上一個翩然白影閃過,倏忽間消失在靡靡花木之中,不見了蹤影。

     他的聲音卻響在耳邊。

     陌生而戲谑的男子的聲音。

    他說好一句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如果再相見,我便來憐惜你吧。

     琳琅一驚,舉目四顧,卻哪裡還有人?那一聲輕浮的言語,好聽的男聲,便仿佛夏日裡飄忽的一場幻覺。

     三日之後,丞相府忽然戒嚴,人人嚴陣以待,草木皆兵。

    曹丞相讓琳琅穿上小姐的衣服,一襲煙綠色鑲銀線長裙,畫貴族小姐才有的梅花妝。

    他不說是為什麼,可是聰明如琳琅,又豈會不知。

     盜聖秦月白,留書一封說要來偷曹丞相的相印,大抵是受了某個丞相政敵的委托。

    而這個盜聖,不僅僅盜名遠播,同時也是個采花賊,京城裡名門千金閨房裡的常客。

    傳說此人容貌俊美,遊戲人間,雖然是個惡名昭著的采花賊,卻卷走了無數名門閨秀的片片芳心。

    曹丞相此時對女兒的擔憂,其實更甚于那枚相印。

    然而丞相之女,身姿氣質,也并不是任何人都裝得像的。

    才女顧琳琅便是最合适的人選,成了最無辜的幌子,徹夜獨坐于小姐華麗的閨房。

     丞相千金的房間很大,有兩處與花園相接的木制連廊。

    一處朝着靡荼百花,一處朝着那日她獨自吟詩的水榭。

    夜深了,縱有無數侍衛在屋外嚴守,琳琅還是忽然察覺到一抹危險的氣息,有人在暗處朝她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