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烈酒醉繁花(1)

關燈


     浴室小的很,她洗完澡,要穿過院子才能去正房,于是規規矩矩地換上白日的衣裳,等到了門外,掀竹簾子的手,微停了下。

    大燈關了。

     何時關的?洗澡前還亮着的。

     她心慢慢地跳着,輕撩了珠簾子,低頭走入。

     腳下是灰色石磚鋪出來的,高低起伏,不大平整,她走着也是高低起伏的。

     簾子全拉上了,隻有窗子為了通風,被撐起來。

    電風扇和一盆冰擺在了床頭前的矮桌子上,對着床帳在吹。

    床頭有個小台燈,黑色的電線從牆邊拖過來,謝骛清見她進來,收起腿上雜七雜八堆着的書和手稿。

     何未走過去,解開頭發,用手指縫做梳子,理順在肩旁,順便瞥了一眼剛合上的書,《步兵操典》。

    她笑了一下。

     謝骛清把書、紙和筆擱在椅子上。

     “想給你找個衣架,”他說的是擺在床頭搭女孩子衣服的,老式的搭衣服的架子,“這裡沒有。

    ”她又笑了,輕聲說:“放椅子上不就好了。

    ” 她坐在床邊,解布紐扣,剛解開一個,看謝骛清竟然是軍褲和襯衫全在身上,臉一熱,不好意思解了:“你怎麼……不脫衣服?” 問完,記起來:“還是喜歡穿衣服睡?” 謝骛清笑:“想等你來。

    ” …… 何未瞅着他:“等我做什麼……” 難道要我幫你脫衣服?沒問出來。

     何未見他一直瞅着自己,竟覺得那黃色的燈光格外烤灼人。

     謝骛清突然把燈欽滅了,開始解襯衫。

     “你等我上去。

    ”她脫掉鞋,把挂着的一邊床帳放下。

     這裡床帳不似家裡和百花深處的,布料輕薄。

    一放下來,就被外頭風扇吹得全往她身上卷,何未用手撥開,剛要說,要不把床帳挂起來吧…… 謝骛清的手已經扶在她脖頸後,親到她的唇上。

     “不用管這個。

    ”他低聲說着,手往床畔摸下去,像有電線插頭落地的動靜,風扇不轉了,床帳也像沒重量似地落了回去。

     何未被他親了會兒,替他将剩下襯衫扣子解了。

     “原本想在百花深處,”他在她耳邊說,“但我們之間,不想再拖了。

    ” 她心裡像火燒一樣,被他的目光燙到了。

     謝骛清不大愛說心事的,難得說一次,還是在這時候。

     她倒是沒想過在何處最好,隻想過和誰。

     剛回北京時,午夜夢回,她醒在大床上,摸到身邊的斯年,以為是他,喜悅感漲到頂時,卻再摸到細細的小胳膊,再被失落淹沒。

    後來她就不敢帶着斯年睡了,交給了均姜和扣青。

     “其實閉上眼,”她小聲說,“在哪裡都一樣。

    ” 謝骛清笑了。

    在他眼裡,她沒長大過,直接,不藏心事。

     她總覺有細微的聲響,分神辨認了半天,記起窗戶開着,是夜風吹他的那摞手稿。

     “我去幫你先把稿子收到書桌上吧?”她緊張他的心血。

     “不用。

    ” 她下巴擱在他肩上,聞了聞,他方才一定喝了桂花茶。

     見過謝骛清的人,聯系不到溫柔這個詞。

    隻有床帳裡的少将軍,解開襯衫,脫掉軍褲的謝骛清才能被她見到這一面。

    她想,謝骛清在夜裡上了床反倒沒穿白日見客的西裝,而是換回了軍褲,是想以真實的謝骛清來面對她。

     何未摟着他,将臉貼到他臉上,輕聲叫他“清哥”。

     他總是笑,不答應。

     …… 像一把火燒過了境,又像漲潮後終于退了下來。

    她的臉滑下來,挨着靠在他的頸窩裡,一動不動。

     蟬聲像突然起來了一樣。

    其實不過是剛才沒心思注意,忽略了屋外的全部。

     謝骛清摸了摸她的下巴,低頭想看看她,她搖搖頭。

    不想動。

     抱了會兒,她睡着了,輕重呼吸落在他的鎖骨上。

     謝骛清不想吵醒她,也沒法動,抱着她像抱個小孩子,靠着床邊沿。

    他怕她着涼,把自己的襯衫披到她背上。

     這樣睡了有大概一個多小時,他也坐着,陪着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