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古都夏日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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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抽泣着,根本停不住,人哭到一個地步就是慣性。

    她咬着下唇,因為抽泣,牙齒無意識地、或輕或重咬到下唇,将那裡咬得更紅了。

     謝骛清低頭看她,不該是現在,趁她哭得正可憐的時候。

     “當舍則舍”是他留下的話,但留下這句話的謝骛清有多少不甘?他沒對誰提過。

    對着二姐和四姐,也是說,當初怪他,明知前路不明,偏要扯上一個女孩子。

     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甘心的時候也會想,他謝骛清一生沒對不起誰,想過的,心中期許的,不過是一段尋常普通的夫妻生活,像曾經的父親母親,叔叔嬸嬸。

     賭坊隔壁的戲園子裡名伶登了台,鑼聲鼓聲敲起來,像鑼錘鼓錘落在了身上,肩上,背上……心上。

     塵世嘈雜,哄鬧雜沓。

     他将臉離近,感覺她強壓着抽泣時的呼吸,像小孩子一樣微弱。

     謝骛清的手,摟到她脖頸後。

     她無法動彈,除了不由自主地抽噎着,連呼吸都停住了似的。

     何未感覺到他嘴唇的溫度……在淚水的濕潤下,清晰感到他在親自己。

     每一次和謝骛清在一起做這種親密事都讓她有種像随時要被人撞破,不得不凝神屏氣,小心翼翼的心悸感。

     謝少将軍,是她十七歲尾巴上的一場夢,一夢便再沒醒過。

     夢裡有珠簾子一串串,有燒紅的炭火盆,有敲打着窗戶的北風,還有他踏入珠簾子内的那一雙黑色軍靴。

     他那雙軍靴自南方的血火裡走來,像一腳踏入了紅塵。

     …… 他在她的唇上,一下一下輕吻着,手指在她的長發裡滑動,隔着發絲摩挲着她的耳垂,還有脖後柔軟的皮膚。

     何未哭得累了,往他頸窩上靠。

     日光從窗簾的縫隙下鑽出來,晃到她的眼,想說,能不能找塊硯台将窗簾邊沿壓住。

    懶得動,懶得說,她手伸到他的襯衫裡,摸到的都是汗。

    她不禁笑,真新鮮,他也是會出汗的。

     有他的記憶裡,都是燈光淩亂,夜色濃,天寒地動。

     像戲裡唱得公子小姐分手的橋段,總是在這種情境下,而私會偷情的,便是在夏日了。

     茶園子裡唱着《西廂記》。

     她在咿咿呀呀地唱詞裡,想,這戲詞裡的男女就是古寺裡見面,一眼定終身的。

    不知怎地,想到十八歲生日時,想到玄關立面紅底金字的宴客牌上,他們保定同學會的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名字……那晚,那邊宴客幾十桌,在燈影裡盡是各省的軍裝。

     她微睜眼,在刺目的日光裡,見他穿着的軍褲。

     謝骛清感覺到她臉在的自己頸窩的地方輕挪動,摸摸她的下巴,淚也幹了。

    兩人如此擁着像泡在溫泉裡,汗如水,裹着身子。

     他摸她額頭都是汗,低頭,下巴颏壓到她的頭頂,柔聲問:“打盆水過來,給你洗把臉。

    ” 她搖頭,臉上的胭脂都哭掉了,眼睛腫着,怎麼能讓外人看到。

     何未擡頭瞧着他。

     謝骛清微笑回視,輕聲道:“三十五歲了,經不起二小姐如此仔細看了。

    ” 他的嗓音有着一夜未眠疲憊沙啞。

     何未低下頭,将額頭壓到他的頸窩,盯着他的襯衫紐扣看。

     他一提年紀,她心裡像被堵上了。

     那年,他都沒到二十七歲……一年又一年,眼看着年歲都過去了。

     “懷瑾說,你有個女兒。

    ”謝骛清低聲問。

     何未遲鈍地“嗯”了聲。

     風扇轉了許多圈兒,她沒見謝骛清回答,擡頭,對上了那一雙壓了許多話的眼睛裡。

    謝骛清似乎也是因為她給了肯定答案,很是意外,同時在想,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

     他最後什麼都沒說,對她溫柔地笑了笑,像是很快和心裡的猜想和解了。

     這些都不重要。

     “還是先叫林骁打盆水進來,”他避開她的視線,全然忘了腿還打着石膏不能動,下意識就想起身,“這些話,以後再聊。

    有的是時間。

    ” “不是我生的……”她急忙摟住謝骛清的脖子。

     房間靜得出奇。

     “不會真以為是我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