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燈下見江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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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靠在金屬門邊,等回音。

     幾分鐘後,聽筒再被拾起:“何二小姐是否在法租界遇到了危險?” “沒有,沒有危險,”她快速說,“法租界關閉了,我被困在這裡,想回去利順德。

    一共六個人,需帶兩箱貨物走。

    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麼法子?” 對方問她要具體所在的地址。

    房間裡還有旁人,低聲提醒說,隻要地址沒用,進不去的,需在租界口見。

     于是中年男人改口,讓她在租界的北口等。

     “我個人沒危險,請務必轉告他。

    ”何未輕聲強調。

     就算天大的事,她都不願造成誤會,用自己身處險境的理由,迫使他出面。

     “卑職明白。

    ” 電話挂斷。

     何未怕惹人注意,讓大家留在距北口三分鐘車程的小路上,她獨自走去租界口。

    今日租界封閉緊急、毫無征兆,不止她,還有不少人在木栅欄前,反複和法國兵溝通,人心惶惶。

     栅欄被油漆成白色,在夜裡極醒目,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等待網羅要抓捕的人,令人不舒服,陰森森的。

     何未立到最邊角,在吵鬧不絕裡張望栅欄外的路。

    天晚了,租界外的店鋪的燈全滅了,遠望着,除了黑不見任何景物。

     直到幾道車燈的光,照到路面上,才算有了光。

     車依次停在路口,先下來了七八個人,有一個外國人面孔,餘下不認識。

    隻聽得車門幾次撞上的動靜,再有數人下了車。

    何未被栅欄和車旁的人影擋着,瞧不分明,但認得出其中一個男人的身形輪廓是謝骛清。

    真是奇怪,兩人并不熟。

     随同的外國人跑近,短暫溝通後,栅欄打開。

     謝骛清獨自一個人走向這裡,他單臂綁着白綁帶,吊在脖子上,因為手臂受傷沒法穿衣服,肩披着西裝。

    副官追上,想給他披上厚外衣,被他擋開。

     何未不自覺向前迎了一步,立刻有兩支□□推開她,黑黝黝的槍口直接對上了她的臉,近到能聞到□□味。

    她不敢再動,盯着那小黑洞,呼吸越來越慢…… 謝骛清因要進租界,和人有協議,身上沒帶槍。

     他見遠處的何未被人以槍指着,腳下的步子沒停,輕對身後一揮手,車燈立時打開。

    在刺目的車燈裡,車旁人全從後腰拔了槍,貓腰閃到光之後,一副要開打的陣勢。

    他們這些人跟着謝骛清一出省,就把腦袋拴腰上了,完全不管什麼雜碎狗日的法租界…… “快放下,誤會,全是誤會。

    這是客人,客人!”負責溝通的外國人呵斥出聲,高舉着手裡的特許通行證,就差把通行證按到法籍長官臉上了。

     長官見通行證,拿到手裡細看,即刻低斥了兩句。

    在長官的呵斥下,法國兵先後放下槍。

     何未馬上退後、離開危險區域。

    直到謝骛清走過被挪開的栅欄,站到她的眼前。

    那對漆黑瞳仁像浸了冰水似的,先看法國兵,逼得他們悉數讓開。

     他這才望過來,像把她籠在了目光裡。

     “吓到了?”他竟然笑了。

     …… 謝骛清對她伸出了左手。

    何未見他眼裡沒冒犯的意思,約莫懂了。

     她擡手要抱,被他身前吊着的手臂擋住,不得不狀似柔弱地低頭,從西裝下抱住他的腰。

    臉就勢貼上他的襯衫領子,屬于一個男人、受傷的男人才有的混雜着皂香、酒氣和外用藥物的氣息包攏住她。

    她腦後,他的掌心壓到上頭。

     燙得不像他的手。

     兩人其實都沒抱實,看上去熱情似火,除了她的臉靠在他肩上,身體尚隔着一段隐秘的距離。

    她畢竟還是個沒和人親密過的女孩子,手摸着他後背的襯衫布料,一動不敢動。

    這便是……逢場作戲麼。

     “還要……做什麼?”她以隻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征詢他。

     耳旁有時重時輕的熱息,來自于他:“不用。

    ” …… 謝骛清移開壓在她腦後的手,松開了她。

     “想住哪裡?找個你喜歡的地方。

    ”他問,聲音平常,說給旁人聽的。

     住哪裡?她沒回過神。

     “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此刻都出不去,”他告訴她,“明早,我替你申請了提前離開的通行證。

    今晚,我們住在法租界。

    ” 栅欄被擡回遠處,負責溝通的法國人都沒進來,當然也包括外面他的人。

     她随後明白,他為她的一通電話,獨自一人進了這個——今夜隻能進,不可出的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