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朱履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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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想道:“來先生是個志誠君子,豈肯作此歹事?其中必有冤枉。

    ”因即親到獄中探望。

    來生泣訴冤情,水員外再三寬慰。

    那來生本是一貧如洗,以館為家的,難有幾個親戚,平日也隻淡淡來往,今見他犯了事,都道自作自受,竟沒一個來看顧他。

    隻有水員外信他是好人,替他叫屈,不時使人送飯,又替他上下使錢,因此來生在獄中不十分吃苦。

    正是: 仲尼知人,能識公冶。

     雖在缧绁,非其罪也。

     光一陰一迅速,來生不覺在獄中坐過三年。

    那胡知縣已任滿去了,新知縣尚未到任。

    此時正值江南方臘作亂,朝廷敕命張叔夜為大招讨,領着梁山泊新受招安的一班人馬攻破方臘。

    那方臘棄了江南,領敗殘兵馬望浙江一路而來。

    路經桐鄉縣,縣中正當缺官,其署印衙官及書吏等都預先走了,節級、禁子亦都不見,獄門大開,獄中罪犯俱乘亂逃出,囹圄一空,隻有來生一個人坐在獄中不去。

    方臘兵馬恐官軍追襲,不敢停留,連夜往杭州去了。

    随後張招讨領兵追來,到縣中暫駐,安輯人民,計點倉庫、牢獄,查得獄中衆犯俱已脫逃,隻有一個坐着不去。

    張招讨奇異,喚至軍中問道:“獄囚俱乘亂走脫,你獨不走,卻是何意?”來生道:“本身原系書生,冤陷法網,倘遇廉明上官,自有昭雪之日;今若乘亂而走,即亂民也。

    與寇無異。

    故甯死不去耳。

    ”張招讨聽罷,點頭歎道:“官吏人等,若能都似你這般奉公守法,臨難不苟,天下安得亂哉。

    ”因詳問來生犯罪緣由,來生将上項事情并被刑屈招的事細細陳訴。

    張招讨遂取縣中原卷仔細從頭看了,便道:“當時問官好沒分曉,若果系他謀死婦人,何故反留紅履自作證據?若沒人趕他,何個擡履而去?若非被逐心慌,何故自落井中?且婦人既系刀傷,為何沒有行兇器械?此事明有冤枉,但隻恨沒拿那兩個和尚處。

    然以今日事情論之,這等臨難不苟的人,前日決不做這歹事的。

    ”便提起筆來,就把原招盡行抹倒,替來生開釋了前罪。

    來生再拜道:“我來法如今方敢去矣。

    ”張招讨道:“你且慢去。

    我想你是個不背朝廷的忠臣義士,況原系讀書人,必然有些見識,我還要細細問你。

    ”于是把些軍機戰略訪問來生,那來生問一答十,應對如流。

     張招讨大喜,便道:“我軍中正少個參謀,你可就在我軍前效用。

    ”當下即命來生脫去囚服,換了冠帶,與之揖讓而坐,細談軍事。

     正議論間,軍校禀稱拿得賊軍遺下的婦女幾百口,聽候發落。

    來生便禀張招讨道:“此皆民間婦女,為賊所擄。

    今宜撥給空房安頓,候其家屬領去。

    ”張招讨依言,就令來生去将衆婦女點名造冊,安置候領。

    來生奉令,于公所喚集這班婦女逐一報名查點。

    點過了一半,點到一個女子,隻見那女子立住了,看着來生叫道:“這不是來先生麼?”來生驚問:“你是誰家女子,緣何認得我?”那女子道:“我就是水員外之妾封氏月姨。

    ”來生便問:“員外與家眷們如今都在哪裡?你緣何失陷在此?”月姨道:“員外聞賊兵将近,與妾領着子女要到落鄉一個尼姑庵裡去避難,不想半路裡彼此相失,妾身不幸為賊所擄。

    今不知我員外與子女們俱無恙否?聞來先生一向為事在獄,卻又幾時做了官了?”來生将招讨釋放,命作參謀之事說與知道。

    因問水員外所往尼庵在何處,叫什庵名,月姨道:“叫做水月庵,離本家有五十裡遠近。

    ”來生聽了,随差手下軍校把自己名帖去水月庵中請水員外來相會,并報與月姨消息。

    一面另撥房屋請月姨居住,候員外來領回。

    其餘衆婦女俱安置停妥,待其家屬自來認領,不在話下。

     且說水員外因不見了月姨,正在庵中煩惱,忽見來生遣人來請,又知月姨無恙,十分歡喜,随即到參謀營中來拜見。

    來生先謝了他一向看顧之德,并将自己遭際張招讨,開豁罪名,署為參謀,及查點婦女,得遇月姨的事細訴一遍,水員外再三稱謝。

    叙話中間,又提起女兒姻事,來生道:“感荷深恩,無以為報。

    今既蒙不棄,願為半子。

    但目今兵事倥偬,恐未暇及此。

    待我禀過主帥,然後奉複。

    ”當下水員外先領了月姨回去。

    次日,來生入見張招讨,把水員外向來情誼,并目下議婚之事從容禀告。

    張招讨道:“此美事也,我當玉成。

    ”便擇吉日,将禮金二百兩、彩币二十端與來生下聘,約于随征凱旋之日然後成親,水員外大喜。

    正是: 此日争誇快婿,前日居然罪囚。

     若非結交未遇,安能獲配鸾俦。

     且不說水員外聯了這頭姻事,十分欣悅。

    且說來生納聘之後,即随張招讨領兵征進,勸張招讨申明禁約,不許兵丁一騷一擾民間。

    自此大兵所過,秋毫無犯,百姓歡聲載道。

    連梁山泊投降這班好漢見他紀律嚴明,亦皆畏服。

    來生又密獻奇計,教張招讨分兵設伏,活捉了賊首方臘,賊兵不日蕩平,奏凱還朝。

    張招讨備奏參謀來法功績,朝廷命下,升張招讨為樞密院正使,參謀來法賜進士第,擢為廣東監察禦史。

    當下來禦史上表謝恩,即告假歸娶,聖旨準了。

    來禦史拜辭了張樞密,馳驿還鄉,與水員外女兒觀姑成婚。

    此時來禦史已二十四歲,觀姑已十七歲了。

     正是: 昔為西席,今作東床。

    三載囹圄,誤陷鼠牙雀角;一年鋒镝,争看虎步龍骧。

    重耳配霸姬,本是蒲城一罪犯;文王逑淑女,曾從裡作囚夫。

    眼前榮辱信無常,久後升沉自有定。

    來禦史成親滿月之後,即起馬往廣東赴任。

    那時廣東龍門縣有一椿極大冤枉的事情,虧得來禦史赴任替他申冤理枉,因而又弄出一段奇聞快事,連來禦史自己向日的冤枉也一齊都申理了。

    看官慢着,待我細細說來。

     卻說龍門縣有個分守地方的參将,叫做高勳,與朝中太尉高俅通譜,認了族侄,因恃着高大尉的勢,令兵丁于民間廣放私債,本輕利重,百姓若一時錯見,借了他的,往往弄得家破人亡。

    本縣有個開點心店的曾小三,為因母親急病死了,無錢殡葬,沒奈何,隻得去高參将處借銀十兩應用。

    過了一年,被他利上起利,總算起來,連本利該三十兩。

    那高參将官任已滿,行将起身,一應債銀刻期清理,曾小三被高家兵丁催逼慌了,無計可施,想道:“我為了母親借的債,如今便賣男賣女去還他也是該的,隻可惜我沒有男女。

    ”左思右想,想出一條萬不得已之策,含着眼淚扯那兵丁到門首私語道:“我本窮人,債銀一時不能清還,家中又别無東西可以抵償,隻有一個妻子商氏,與你們領了去罷。

    ”兵丁道:“我們隻要銀子不要人,況一個婦人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