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舊事已非還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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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的。

    從初見那一刻起,他就視她為天女,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她、亵渎她,隻是想守護她的靈魂。

     但他卻說不出口。

     因為他驚駭的發現,當她投身入懷,柔軟的肌膚沾上自己的胸膛時,原來他的心底深處,也有炙熱的欲望在沸騰。

     和别的人沒有什麼兩樣,想擁抱她,占有她,侵入她的欲望。

     如此強烈,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楊逸之痛苦地握緊了雙拳,掙紮着将目光投向别處。

    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懷中這個女子或許并不是相思,而隻是魔王派來誘惑修行者的魔女。

    隻待夜色褪盡,她就會消失無蹤。

     但為什麼,她偏偏要在這一刻出現?如果不是在此時此地,他滿心自信去拒絕一切誘惑。

    但如今,他的心神已在崩潰的邊緣,又怎能承受這最後一絲溫柔之量? 他擡起頭,卻又困惑了。

     夢境并沒有破碎,而懷中的她,她并不是傳說中的魔女。

    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來自于那個溫婉如蓮的相思,獨一無二的相思,讓他魂牽夢萦的相思。

     為什麼會這樣? 那一刻,他竟有些惶惑,呆呆地凝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那一刻,他是那麼脆弱,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失去最後的理智。

     天地搖落,他戰栗着抱緊她,跪在隐隐雷鳴中,等待一個指引。

     相思看着他眼底的惶惑,心中亦有淡淡的悲涼。

     眼前這個男子或許是無辜的。

    但他動情了,那就要承受他就得的懲罰。

    何況,連她最愛的男子,都視她為蠱惑人心的禍水,出賣愛情的妖女,她又何必再顧及别人的感受? 她始終無法理解,也無法原諒卓王孫對她的指責。

     流花寺中,三連城上,她曾解開衣衫,投身入這個白衣男子的懷抱麼? 她沒有。

     如果他可以讓她發誓,她甯可用畢生幸福、永世輪回來盟誓。

     她絕沒有。

     但,他不相信她的誓言,不相信她堅貞,不相信她的一切。

    在他心中,她竟是一個為了利益可以出賣靈魂的女人。

    她消弭了蒙古大軍南征之禍,她解開了樂勝倫宮的禁锢,她刺殺了日出之國的關白……這些都隻是她出賣自己換來的勝利。

    就連她留在他身邊,數年來無怨無悔的生死追随,也隻不過是一場交易。

     她用愛情,交換來王者的庇護,上弦月主之位,富貴榮華。

     ——在他心中,自己就是這麼卑賤麼? 她嘴角挑起自嘲的苦笑。

     ——那好,如你所願。

     她将他抱得更緊,緊到無法呼吸,身體都禁不住戰栗起來。

     而今,她終于如他指責的那樣,敞開衣衫,投入那個人的懷抱。

     她很想知道,如果卓王孫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她要讓他後悔終生。

     燭光搖曳,照得滿堂靈幡都染上了鮮紅的顔色,仿佛張開了悲涼的喜幛。

     她靜靜地躺在那襲水紅的嫁衣上,就像躺在一池蓮花中,盤起的長發解散,在地上鋪散開一片墨雲。

     雨夜的風從裂隙中吹了進來,在她潔白如玉的胸前驚起一點點寒栗。

     他親吻着她,她的發,她的唇,她的耳畔,她的脖頸,她的指尖,她的一切。

    他的動作從迷惘、生澀、愛憐,到漸漸淪入瘋狂。

     隻是,他通透的眸子中始終寫滿了悲傷。

     她的身體随着他的親吻,輕輕顫抖,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怆侵透了全身。

     這悲怆卻是因為——她心中并沒有太多抗拒。

     卻禁不住有一些茫然。

     難道她不是隻屬于他麼?難道她不是應該拒絕任何男子的碰觸麼?難道她不是應該感到被淩辱的痛苦,至少也該麻木地面對這一切麼? 卻沒有。

    當他吻上自己雙唇的那一刻,她的身體仿佛不是敞開在陌生人面前,那麼尴尬、恐懼、痛苦。

    而隻是面對一場失落的記憶。

     那麼熟悉,卻又無法記起。

    就像是午夜吹過窗棂的風,帶着淡淡的溫暖、淡淡的涼意。

     仿佛,他并沒有掠奪什麼,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回報。

     這是為什麼? 難道,真的如他據說,自己在内心深處,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麼? 她心中有些驚愕,垂下目光審視着自己的身體,以及,正忘情擁吻她的那個男子。

     搖曳的燭光下,那個男子的眸子是如此悲傷。

    即便是情欲也不能扭曲他的容顔,他依舊如此空靈,潔淨,仿佛在月光下哭泣的天使。

     他親吻她,擁抱她,試圖将她納入身體。

    是欲望,卻又不僅僅是欲望,他就仿佛無心墜落在紅塵中的天使,孤獨而彷徨,沉淪在這場黑暗的風雨中,隻為了尋找一點溫暖的慰藉。

     而他呢? 他隻會暴虐恣意地侵占她,絕不會如此刻意地控制自己,去溫存她身體每一個角落。

    絕不會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僵硬的身體。

     他總是如此蠻橫、予取予奪、不由分說。

    無論她在病中,無論她是不了,無論她是否願意,甚至……無論他是否剛剛從海棠花樹下回來,衣衫上還帶着迷離而馥郁的酒香。

     她已給了他一個女人能給予男人的一切。

     愛,順從,忍讓,包容,堅貞,忠誠。

     他卻說,她背叛了他。

     用那些身不由已的往事,給她編織了不堪入耳的罪名。

    甚至用流花寺、三連城這些莫須有的幻象,來诋毀她的人格、她的尊嚴、她的愛。

     多麼可笑。

     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不狠狠地報複他一次?讓他幻想出的夢魇成真一次?把自己交給眼前這個男子,徹徹底底地背叛他一次? 她的嘲笑最終轉變為一聲沉沉的歎息。

     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将蜷曲的雙腿舒開。

     大紅色的燭光在那一刻旋轉颠倒,然後,她終于感到了刺痛。

     不是身體,而是心。

     風暴卷起大團的雨水,狠狠鞭打着大地。

    平壤城不過是汪洋中即将沉沒的船隻,牡丹峰則是沉船上突兀挺立的桅杆。

     桅杆上僅有的一點孤燈,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閃電照亮了靈堂,照出兩人緊緊相擁、生死糾纏的影子。

    卻仿佛不是在情欲中沉淪的男女,而隻是兩人孤燈上相擁哭泣的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