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篇 永夜

關燈
,當此時、她這樣難得流露出的感情反而如針般刺痛他的心,連手指在刹那間都有些顫抖……她就在這裡、她就在這裡看着!看着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一切!——迦若、迦若,即使何其殘酷,但我答應你的也必無反悔。

     “蕭憶情……”看到聽雪樓主掠過來,那些惡靈們紛紛有些畏懼的退避,白衣祭司回頭看着,眼神裡陡然有輕松欣慰的光。

    血從他的每一寸肌膚裡洶湧而出,身上很多地方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雖然感覺到了有人逼近,還有很多惡靈張開嘴咬着他的血肉,不肯松口。

     迦若卻是一動不動的任憑那些惡靈群起撕咬,仿佛一個沉入池底的誘餌。

     在蕭憶情過來的時候,他掙紮了一下,想站起來——然而連這樣的力量都已經不夠了,血流滿他的白衣,祭司的手指衰弱無力,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湖水已經完全被排幹了,晨曦淡漠中,可以看見黑洞洞的湖底閘門就在前方不遠處,宛如地獄張開了大口,吞噬着什麼。

    天心月輪已經被砸碎,閘門失去了控制,在本身的重量下沉沉下落,發出令大地震顫的聲音,一寸寸重新合攏。

     然而,他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蕭憶情,助我一臂!”迦若回頭,對着身後趕來的聽雪樓主請求,擡起手。

    指尖的血如同葡萄般一滴滴下落,殷紅可怖,“助我!” 蕭憶情閃電般掠到。

    兩人目光交錯,陡然間,聽雪樓主眼裡泛起晶亮的光芒。

     ※※※ “好。

    ”在漫天的劫灰中,聽雪樓主眼色冷冽,猛然間一聲清喝,已經搶到了他身側,在紛紛驚起嘶叫的惡靈中,夕影刀宛如清風卷起,迅疾無比、一刀斬落! 刀鋒如電,帶着淡淡青芒劃過迦若肩頭,腔子裡的血忽然飛濺而出,頭顱被這一刀削斷、至飛而出,落向不遠處那個黑洞洞的地底閘門内。

     “樓主!你——!”绯衣女子瞬間驚呆,甚至忘了繼續拔劍護衛自己,手上的血薇铮然落地,喃喃脫口驚呼了一句後,猛然省悟過來,“青岚!青岚!——” 一刀斬下,毫不容情。

     迦若的頭顱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沖天的血噴湧而出的刹那,聖湖上雲集的惡靈們陡然感覺到了無上的吸引和誘惑,沸騰起來,連圍繞着阿靖的那些惡靈都顧不得繼續留戀,紛紛一擁而上,追逐着那顆頭顱,搶奪那對于它們來說具有無上靈力的珍寶。

     頭顱不偏不倚地落入正在下墜的湖底閘門,後面那些惡靈洶湧追來,擠擠攘攘的叫嚣着追逐噬咬,一直窮追不舍,灰白色越聚越濃,如霧般紛紛湧入那個地下閘門内。

     “青岚!”眼睜睜的看着聽雪樓主揮刀斷首,白衣祭司的頭顱脫離身體飛出。

    绯衣女子蓦然發出了一聲嘶聲,那是一個靈魂穿越地獄入口時發出來的聲音。

    她瘋了一樣的追過來,然而已經是來不及。

     眼看着那顆頭顱墜入了漆黑的深淵,想也不想、她便也向着快要阖上的閘門踴身一躍! “回來!”然而,手臂陡然被用力拉住。

    下意識的回頭,眼前是一雙冷漠如冰雪般的眼睛,冷酷鎮定,厲聲一字一字,“他已經死了!徹底死了!” 阿靖猛然呆住,仿佛聽不懂對方這樣簡單的話一般,怔怔看了眼前的人,隻是一瞬。

     “他已經死了。

    ”看着绯衣女子這樣空洞洞的眼神,蕭憶情重複着,聲音卻已同樣空洞。

    神思同樣的恍惚了一下,那個刹那,他覺得死掉的不是迦若而是他自己。

    她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個正在死去的人。

     忽然間,她揚起手,用盡全力一掌打在他臉上!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劇烈的變化,绯衣女子仿佛崩潰般的對着眼前的人嘶聲大喊,眼神淩厲可怖,“你就這樣殺了他!” 退了一步,聽雪樓的女領主铮然拔劍,一劍反擊。

     那一掌打在頰上引起的刺痛、忽然間清楚地提示他依然活在這個世上。

    從恍惚中重新凝聚起神志的他一時間竟毫無還手之意,直到血薇劍雪亮的劍鋒刺破皮膚,他才驚醒般的後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那一劍刺入他胸口,随着他的退開,劃出橫貫胸膛的長長劍傷,鮮血淋漓。

     然而蕭憶情蒼白着臉看着她,眼神冷漠如死。

     他始終沒有還手,隻是點足退開,閃電般的退到已經下落了一半的水閘旁,看着最後一縷灰白色也已經追逐着祭司的頭顱進入地底,他忽然再也不管背後的血薇劍,回身背對着阿靖,用盡了全力橫掌擊在閘門巨石上! “轟——”大地猛然再度顫抖,巨石被那樣一擊也是震了震,轟然間迅速掉落下來。

     “青岚!青岚!”绯衣女子心神欲裂,撲過去,嘶聲呼喚。

    然而她手指接觸到的、已經是死死封住地底的萬斤閘門,上面密密麻麻雕琢着奇異的符咒——那是先代拜月教主寫下的、鎮壓禁锢一切陰魂的咒語。

     永閉地底。

     她的青岚。

    迦若。

    拜月教的大祭司……就這樣随着所有聖湖怨靈一起,永閉地底! 绯衣女子終于沒有一絲力氣,手指扣着巨石,把全身的重量靠在上面緩緩跪了下去,頭抵住石頭的封印,沉默之間,忽然用頭猛烈的撞擊着、用手捶着石門,失去控制的痛哭。

    額上流出了血,順着雕刻滿符咒的巨石流下,縱橫可怖。

    她肩後縛着的匣子散落,輕輕一聲響,那個少年的頭顱滾落出來,依然是保持着溫和淡定的笑容。

     十年未變。

     一直以來都那樣冷漠驕傲的女子,就這樣在漫天的白骨劫灰中,毫無掩飾地失聲痛哭。

     轟隆的巨響繼續從高處傳來,巨石沿着台階滾落下來——那是天心月輪被摧毀後、引起的神殿全面倒塌。

    一切都摧毀了……無論神力還是惡靈。

    今日,是清算所有罪孽的一天吧? 蕭憶情有些怔怔的順着那巨大轟鳴的聲音回頭望去,忽然間眼神凝滞了一下——他看到了明河。

     那個從神殿裡奔逃出來的絕美女子完全沒有聽從蕭憶情的警告、往遠離聖湖的方向奔逃,反而徑自沖到了湖邊。

    目睹了方才極端慘烈的一幕,癱坐在聖湖邊上。

    顯然也已經沒有一絲力氣,明河甚至沒有哭,隻是眼睛空空洞洞的看着前面的湖底—— 幹枯的聖湖一片雪白,那是無數的骷髅和骨架鋪滿了地面,帶着幾百年來不見天日形成的幽暗,那些骷髅帶着黑洞洞的眼窩、張大了口靜默地仰對蒼天,那凝固了幾生幾世的怨毒終于在一刻的盡情宣洩之後永遠平靜。

     最盡端處、那一道萬斤閘門死寂的封在那裡,阻斷了陰陽兩界。

     神殿還在繼續坍塌,不時有碎石落到她身上,然而明河毫不閃避,眼睛空空蕩蕩。

     湖底,累累灰白色的骸骨中,祭司沒有頭顱的軀體橫在那裡,然而腔子裡卻沒有多少血流出——仿佛身體裡的血、都已經被那些惡靈撕咬殆盡。

    離那個新倒下的屍身不遠,是少年溫和微笑着的人頭,面容一如十年前。

     一顱一軀,就這樣隔了十年的歲月、在這樣黯淡的黎明裡靜默地躺在枯竭的湖底。

     那一個長的可怕的夜終于逝去,天色已經微微透亮。

    淡藍色的天光透過薄雲散落下來,那些蒼白的劫灰在光裡飄轉着,消弭毀滅。

     看着眼前這一切,仿佛也終于筋疲力盡,聽雪樓主蒼白着臉咳嗽起來,手指用力捂住嘴角,然而暗紅色的血還是淅淅瀝瀝灑落。

     迦若…迦若。

    我答應過的,總算還不負所托。

    如今,那些積累了幾百年的怨氣、已經随着你一起永閉地底,永遠的消弭了禍患,杜絕了惡之根源——那,也是你的願望吧? 我們都是能狠下心來的男人,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