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篇 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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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間,神殿深處有個聲音隔着門叫起來了,驚惶而絕望,“迦若?是迦若麼?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快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紫檀木的門後面,那個女子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是拜月教主麼?他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親、他的表妹?——蕭憶情咳嗽着,胸中翻湧的血氣讓他幾乎無力握住那個沉重的輪盤,然而他眼裡也微微有了閃亮的光芒。

     “你在幹什麼?迦若,迦若!回答我……你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啊!”女子的聲音繼續在裡面呼喊,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漸漸由驚慌轉為絕望,“你、你為什麼要制住我?你要做什麼我肯定不答應的事?……說話!說話啊!迦若!” 外面的惡靈們在歡呼,在沸騰——祭司的血是如此誘人,讓那些壓抑了數百年的惡靈欣喜若狂。

    迦若走動的速度已經明顯慢了下來,他已經走下了快要排空水的聖湖底,那些怨靈們圍繞着他,一路噬咬搶奪着,凝聚成灰色的核。

     劫灰還在漫天紛卷而下,湮沒了天地和明月。

     天際已經透出了微微的薄光——已經過了三更很久了。

     拜月教主絕望的驚呼和死靈們瘋狂的尖嘯同時在耳邊萦繞,入耳驚心,然而蕭憶情隻是鐵青着臉,毫不猶豫地、将月輪轉向最後第十二宮、一分分全部打開。

     ※※※ “迦若?迦若!?——”在轉輪指向最後一個刻度時,漫天的喧嚣聲中,忽然從祭壇下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清亮銳利,仿佛沉如生鐵的暗夜都被劃破。

     那聲音入耳,神廟裡一直冷定如鐵的聽雪樓主,臉色蓦然微微一變。

     他閃電般的回首望向神殿外、那裡,以黎明前黑的反常的夜幕為底色,滿天劫灰紛紛揚揚。

    而那蒼白的灰燼中,一襲绯衣如同薔薇般盛開,劍光圍繞着那個女子縱橫而起——一眼望去、驚豔如灰上之珠。

     阿靖顯然是一路殺開那些惡靈才來到彌漫着陰毒力量的聖湖邊的,她一邊揮劍不斷逼退那些纏繞過來的惡靈,一邊不可思議的看着聖湖裡那個翻翻滾滾的灰白色的核心,神色驚懼而急切。

     那裡,一襲白袍被洶湧的惡靈們圍攻噬咬,已經湮沒得再也看不見,唯有血色如同霧氣般飛騰,散入半空。

    然而,雖然看不見,绯衣女子卻是直覺般的知道了被惡靈們纏繞着的那個人是誰,脫口而出:“青岚……” 在看着不停移動的灰白色核慢慢的停滞、停頓,知道那個人已經被纏身的惡靈們圍攻得漸漸失去了奔走的力氣,阿靖的手蓦然一顫,脫口低低喚了一句。

     忽然間,揮劍将一隻對她撲來的死靈斬成兩段,绯衣女子足尖發力,便是向陰氣最重的聖湖底下奔了過去,轉瞬也被濃厚的飛灰湮沒。

     “阿靖!”站在神殿裡看下去,一直冷定的聽雪樓主臉色也變了。

     “咔哒”,輕輕一聲響,天心月輪已經被轉到了最後的第十二宮。

    聖湖底下的水閘完全打開,湖水瘋了一樣的洶湧洩入地底,方圓不過一裡的小小湖面轉眼幹涸。

     湖底下露出了累累的白骨,縱橫鋪就,在漫天劫灰中看去,是黯淡的慘白一片。

     那些圍着迦若噬咬的惡靈們,敏銳的感覺到了有什麼外人進入聖湖,瞬間有些微微騷動起來,在外圍的一些惡靈無法搶上去撕咬大祭司,登時轉過身來、向着那個居然敢大膽闖入禁地的绯衣女子撲過去。

     灰白色的内核被這樣一擾,渙散了一些,迦若的身影顯露出來。

    他的身側,劫灰飛散的空氣奇異地凝聚起來,虛空裡居然出現了一隻饕餮—— 虛空中的幻獸戀戀不舍,雪白的眼眶裡流下淚來,幾度想走近主人的身側,卻幾度被迦若揮手驅趕開來。

    “可依陀洛阿梵密托安谛。

    ”耗盡了僅剩的靈力,将咒語從口中合着血吐出,迦若念動禁忌之咒,将饕餮永久的封印回遠古洪荒中。

     “朱兒,朱兒……回去。

    回大荒去,等你…你的下一個主人。

    ”白衣祭司揮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斷斷續續吩咐他的幻獸,眼裡有淡漠的笑意,“别這樣,啊?别這樣……回去,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召喚你了,你會有新的主人。

    ” 大祭司全身的白袍已經變成了血紅色,肩、背、手、足上到處都是咬着他血肉不放的兇靈,一口一口咬下去,帶着無比的怨毒和興奮。

    他顯然已經耗盡了力氣,眼看着湖底水閘黑洞洞的門就在面前不遠,然而再也沒有前進一步的力量,隻是任憑那些惡靈噬咬,用手支撐着鋪滿白骨的湖底,不讓自己倒下去。

     此刻,也看到了绯衣女子蓦然的闖入,轉瞬被卷入蒼茫的劫灰——大祭司黯淡的眼裡陡然閃過焦慮的光,幾次要站起來、然而力量已經不夠。

     “蕭憶情!”陡然間,他想到了唯一相托的人,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大聲呼喚着這個名字,“蕭憶情助我!” 遠處的神殿裡,聽到祭司呼聲的白衣人手指猛然一震,忽然間長長吐了一口氣—— 毫不猶豫地,蕭憶情忽然出手、青碧色的刀光從袖中如閃電般劃出,冷冽如蒼穹雷霆。

    聽雪樓主用盡了一生的武學造詣,一刀就将神殿上供奉着的天心月輪斬為齑粉! “轟”的一聲巨響,大地猛然間為之震顫。

     地底下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垮了,将整個靈鹫山都震得微微晃動。

     聖湖底下,那道由巨大玉石做成的水閘閘門失去了控制,顫了一下,猛然開始沉沉下落。

     “迦若!迦若!——外面怎麼了?你在幹什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紫檀木的門裡,拜月教主的聲音已經因為震驚而變得絕望,拼命嘶喊着,卻因為筋脈被封而無力做任何反應,隻是在那裡一遍一遍、撕心裂肺的問。

    那聲音裡的急切和擔憂,讓聽雪樓主一貫冷漠的眼裡都有了微微的動容。

     “蕭憶情助我!”劫灰漫卷,白骨累累的湖底,那個白衣祭司被惡靈纏繞着,喚他的名字,聲音在靈鹫山空曠的天地間回響,“——蕭憶情助我!” 兩個人的聲音交纏着進入耳内,聽雪樓主眼裡的光如同冷電。

     一刀劈碎了拜月教數百年來供奉的聖物,他再不遲疑、隔空揮手,指風破空處紫檀木門被震開,門裡蒼白着臉嘶聲大呼的女子、看到站在聖殿裡的聽雪樓主,猛然間呆住,意外的說不出一句話。

     “神殿要塌了,快往遠離聖湖的方向走!”蕭憶情隔空解開了明河被封的穴道,冷然扔下一句話,轉身就向着幹枯的聖湖底掠去,身形迅疾如電。

     他的身形剛離開最後一級神廟台階,那些遍布空中的惡靈也同樣察覺到了,瞬忽間雲集過來,想撕咬開他的軀體——然而,仿佛感到了這個人身上有什麼懼怕的東西,那些惡靈嘶叫着,卻一時間不敢撲過來。

     他知道,那是他體内那一半所謂的“月神之血”。

     聽雪樓主的腳步絲毫不敢停頓,提起了一口真氣直奔湖底那一片灰白色最濃厚的地方,那裡,翻騰纏繞的怨靈們正在歡呼着享用百年難得的血肉盛宴。

     “樓主!”沖下湖岸的時候,他聽得阿靖在叫他,聲音裡帶着深切的欣喜和震驚。

     然而,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死靈羁絆着,绯衣女子不停拔劍刺擊,卻一時間無法走出半步,然而看到他安然的從神廟中出來,她的眼神卻是極度的欣慰和喜悅,脫口:“你沒事?我還以為……太好了!——” 蕭憶情甚至來不及看她一眼,腳步也不敢有絲毫停頓,掠過她身邊,急促的向着被死靈們圍攻噬咬的白衣祭司方向奔去,眼裡的光芒凝重冷定。

     那是他答應過迦若的事情——無論如何,今日他一定要竭盡全力做到! 他不敢再看阿靖喜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