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淮南皓月冷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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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到了平日一貫的冷定從容——今日,無論如何在朝堂上,他要看到曹訓行那隻老狐狸因為驚懼而扭曲的臉。

     或許這麼多年來的隐忍、他生存的意義,就在于此刻。

     出得書房來,有些詫異地、他看到妻子并沒有按他的吩咐回去休息,而是已經打扮齊整、安安靜靜地在廊下等待,準備送他上朝——宛如五年來的每一日。

     那個刹間,淚水無聲地模糊了他一貫冷定的視線。

     上愧對于天,下有慚于民,回顧以往有負阿湮,而今卻又傷害青璃——到底,在他做過的事裡、有多少是真正正确的?在那善的根由裡,如何結出這樣的惡果。

     或許,一切的答案,就在于今日。

     青璃心中忐忑,一宵不得安睡,早早地起了,在廊下送丈夫早朝。

     一反平日、青璃感覺到丈夫的視線今日是難得的溫和,甚至接近于溫柔:“璃兒,你快些回去休息罷,要小心照顧我們的孩子。

    ” 轎子沿着街道遠去,消失在清晨的霧氣裡,然而禦使夫人仿佛被那一句溫柔的話說得呆了,半晌站在門邊沒有動,手指暗自隔着衣服按住了小腹,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

    從未有過的幸福,讓她陡然間容光奪目。

     軟轎急急地沿街走着,往前一點轉過彎,就到了入宮的朱雀大街上。

     忽然間轎子停住了,然後傳來轎夫的呵斥和嘶啞的喊冤聲。

     “怎麼了?”轎子裡,章台禦使問,因為今日趕着事關重大的早朝、而有些微的不耐。

     “禀大人,這裡有個人攔住轎子喊冤。

    ”顯然跟随禦使大人多年,已經看慣了這樣的事情,轎夫随口回答,然後回答那個伸冤的百姓,“大人趕着上朝呢,先讓路罷。

    ” “冤枉啊……青天大人,冤枉啊!”轎子外,那個嘶啞的聲音卻是不肯退卻。

     那一句“青天”,讓心裡的裂痕陡然觸動,夏語冰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喝令停轎,拂開轎簾,招呼那個伸冤者過來:“把狀紙留下來給我,然後去禦使台等着,我一下朝便會看你的案子。

    ” 聽得禦使吩咐,轎夫放開了那個被攔住的褴褛老人。

    老人佝偻着身子,手足并用地爬到轎前,托起一卷破爛的紙,一邊嘶啞着嗓子喊着冤屈,一邊展開狀紙,遞上去——“侍郎公子劉良材酒後奸殺愛女彩珠”。

     那一行字跳入眼中的刹那、章台禦使隻覺腹中一涼。

    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袖中暗藏的短劍,想擊殺刺客,然而一眼看到面前老人的蒼蒼白發,手便是一軟,再也沒有力氣。

     彈劾奏折從手中滑落,折子牽出長長的一條,血淅瀝而下。

     “啊嗬嗬嗬!狗官!我殺了你!我殺了你!”老人眼裡有癫狂的笑容,不顧一切地拔出匕首,連接用力捅了幾刀,一邊狂笑,手舞足蹈,直到驚駭的随從反應過來,一擁而上地趕來、将他死死按到地上。

     “有刺客!有刺客!禦使大人遇刺!” 尖利的呼聲響起在清晨裡,劃破帝都如鐵幕般的靜谧。

     新的一天是晴天,陽光劃破了黎明的薄霧。

    雖然天氣依然寒冷,但立春已至,嚴冬終究就要過去。

    黎明的空氣中已經有東風暗湧,畢竟時節将過、庭角的梅花已快要凋謝了。

    無意與群芳苦苦争春,無聲地散了滿地,在悄然流動的東風裡零落成泥。

     黎明,通過了葉城和帝都之間漫長的水下通道、尊淵終于拎着那個少年出現在伽藍城的城門下。

    即使是空桑劍聖的弟子,經過那一場慘烈的百人斬之後,也是滿身是血,筋疲力盡地用劍支撐着自己的身子。

    不顧上手中提着的是搶來的空桑皇子、未來的皇太子,隻是如同拖着一隻破麻袋一樣拖着被封了穴道的少年,一路趕到伽藍城。

     自己答應過夏語冰,在早朝之前、一定将真岚皇子平安送抵帝都。

    如今天已經亮了……還來得及麼? “幹嗎?幹嗎!放開我!”那個他突破重重阻攔才救出的皇子卻在不停地掙紮,瞪着這個拖着自己走的男子,因為背臀的磕痛而大怒,“我說過我不是——” “皇子”那兩個字還沒出口,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尊淵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壓低聲音,不耐地:“不用否認了,别怕,是夏禦使讓我來護送你回京的——你不是真岚皇子又是誰?” “我……我是西京!”士兵模樣的少年不停掙紮,終于模糊的漏出了一句話,“我……護送皇子的……前鋒營……” “呃?”尊淵吃了一驚,天色漸漸發白,第一絲天光透下來,照到了他手裡拎着的那個“皇子”身上。

    尊淵這才詫然發現、眼前這個十多歲少年的模樣,的确和出發之前夏語冰描述的并不一緻——然而在那樣昏暗混亂的殺戮之夜裡,居然誰都來不及分辨! “那麼,真岚皇子呢?真岚皇子呢?”第一次有失手負約的震驚,他松開了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