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牡丹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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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陵寝之外。

     一輛華貴的雙套馬車,業已停候道中,趕車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書童,生得唇紅齒白,俊俏極了。

     一主一仆,猶如牡丹綠葉,相得益彰。

     小童笑嘻嘻地迎了上來,先向甘棠恭敬一禮,然後才向林雲道:“公子,進城還是……” “直接回莊!” “遵命!” 小童打起車簾,林雲側身請甘棠先上,然後挨着甘棠坐下。

     “啪”的一聲鞭響,雙馬展開八蹄,絕塵飛馳。

     甘棠此來原來是要探查城廂巨宅主人的來路,想不到遇上了這宗岔事,看來這一天是虛擲了,但想到能認識林雲等朋友,也不算冤。

     車行疾速,盞茶功夫,由官道進入一條綠蔭小道,小道盡頭,是一座氣派十足的巨廈,紅牆碧瓦,映日生輝。

     甘棠心中不由狂跳起來,莫非這巨宅就是自己要探查的地方?這可真是天從人願了。

     漸行漸近,可見十字門樓,畫棟飛檐,的确不亞于王公府第。

     不錯了,洛陽城廂,已沒有第二座堪與相比的莊宅。

     甘棠一顆心幾乎跳出了口腔,忍不住道:“令友尊親上姓?” “朱!” 一個字,僅隻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卻不殊九天雷鳴,震得甘棠兩耳嗡嗡作響,“四絕女朱蕾”,是“魔母”數十年前的名号,“魔母”生九子,卻沒有正式嫁過人,全是雜交亂配而生,她當然姓朱。

     他的身形,因激動而微微震顫。

     林雲似有所覺,偏過頭道:“兄台怎麼了?” 甘棠盡量裝得平靜地道:“沒有什麼,在下曾聽說過……” “聽說什麼?” “洛陽城外有一座大宅,富甲天下,主人是一母三子,不知……” “啊!傳言的确可畏,敝友令親,确是一母三子,家道可說是中人之資,富甲天下四字未免言過其實了!” 後面的話甘棠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一母三子,加上姓朱,這已足夠說明一切了,想不到誤打誤撞的上了門,無數的疑問湧上心頭 這青衫書生林雲,又是什麼來路呢? “九邪魔母”會不會與“死神”有關? 對方所解釋的人頭來路可靠嗎? 根據少林掌門“廣慧大師”叙述“神機子”的推斷,父親死後創痕顯示是傷于一種三刃怪劍,而普天下使這種怪劍的,隻“首邪”一人,這說明了什麼? 仇與恨,開始在血管裡奔流! 鬼使神差的被請去為“魔母”治病,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報仇! 他腦海中隻剩下這一個單純而熾熱的意念。

     莊門大啟,四名壯漢垂手站立,馬車直駛入莊。

     通過一段大青石闆鋪砌的林蔭大道,眼前現出一座巍峨巨廈,一聲吆喝,馬車停靠階沿之前,車簾跟着掀起。

     林雲一躍下車,側身道:“兄台請下車!” 甘棠暗中咬了咬牙,下了馬車。

     四個素衣小婢迎着林雲福了一福,道:“表少爺回來了!” 林雲“嗯”了一聲,轉向甘棠道:“敝友是此間主人的姨表親,所以上下皆一例通稱,兄台莫怪!” 甘棠哪有心情去聽這種無謂的解釋,但表面上仍不得不敷衍,淡淡地道:“豈敢!” 林雲向四婢一揮手道:“内廳設席,并禀太夫人醫生請到!” “是!” 四婢珊珊退了下去。

     甘棠忙道:“林兄,在下尚有要務待理,盛宴斷不敢領!” “哪裡話,請!” 說着,半側身在前領路,轉過三重院落,才到了一間纖塵不染的花軒之内。

     兩人分賓主落座,小婢獻上香茗。

     林雲起身道:“兄台寬坐片刻,小弟去去就來!” “請便!” 甘棠一顆心七上八下,跳蕩不安,目前的問題是如何着手報仇? 這并非普通的仇家,一個不巧,後果是很難想象的。

     他不斷地提醒自己,冷靜!冷靜!小不忍則亂大謀,見機行事,不能操之過急。

     片刻功夫,酒宴擺了上來。

     林雲春風滿面的步入軒中,作了一揖道:“失禮之至!” “好說!” “請上座?” “酒宴不敢領,診病之後,在下立即告辭!” “兄台難道不屑與小弟為伍,抑是……” 說了半句,住口不語,靜待甘棠反應。

     甘棠早先對林雲的好感,已被一個“仇”字化為烏有,冷冷地道:“在下沒有多餘的時間耽擱!” “一杯水酒,兄台何必峻拒?” “林兄又何必斤斤計較于酒食?” “聊表寸心,别無他意!” 甘棠暗忖,若再推卻,反而啟人疑窦,當下讪讪地道:“如此叨擾了!” “哪裡話!” 甘棠上座,林雲橫裡下首相陪。

     三杯下肚,林雲紅生雙頰,更顯得超塵脫俗,男子而一美至此,令人想入非非。

     甘棠雖心事重重,也不由下意識的心頭浮漾,若非為了一個“仇”字,他真想結交這麼個不俗的朋友,當下旁敲側擊地道:“令友呢?” “哦,因事外出,所以才令小弟接待貴賓,日後當負荊登門!” “不敢,還有兩位……” “二位……哦!是!目前也不在莊中。

    ” 甘棠一顆心登時下沉,“三邪”不在,是否該向“魔母”下手呢? 是故意隐秘還是真的不在? 他不期然的又想到了懷中的“鷹龍魔牌”,那是“魔王之王” 的信物。

     到底誰是主兇?誰是幫兇? 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要想澄清,并不是容易的事。

     就在此刻 花軒之外侍立的小婢大聲道:“三位莊主駕到!” 甘棠心内一緊,暗忖,“三邪”到了,倒要看看這“九邪”之三,是什麼樣子,今日之局,不是快意血仇,便是橫屍此在。

     一陣“嚓!嚓!”的靴聲傳處,三個年紀相差不大的錦衣中年人出現在軒門。

     當先年紀最大的一個抱拳道:“少門主惠然光臨,使敝門蓬荜生輝,家母賤恙,尚賴妙手回春!” 言談舉止,不但不邪,反而有一股凜然之氣。

     此刻的甘棠仇火蒙心,殺氣沖頂,咬緊牙關起立答禮道:“不敢,閣下言重了!” 林雲一推座椅,道:“三位表哥,容我引見!” 這表哥之稱,使甘棠大是惑然,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呢? 三個錦衣人魚貫入軒。

     林雲指着甘棠道:“三位諒來已得悉貴賓身份了?” 三錦衣人齊齊抱拳颔首。

     林雲依次指着三名錦衣人,道:“施兄,大莊主、二莊主、三莊主!” 引介而不提名道姓,這是費人猜疑的,但甘棠既已認定對方的身份,也不以為異,道了“久仰!”目光不期然多看了大莊主一眼,心想,這當然是使三刃怪劍的“首邪”了。

     林雲嘻皮笑臉地道:“三位表兄,小弟我越組代庖,現在該三位做主人了!” 甘棠一推杯道:“在下不勝酒力,請到此為止如何?” 三位莊主同時道:“這如何使得!” 林雲已從甘棠眼中看出那種堅定不移之色,使水推舟地道:“既是如此,待看過姨母病況之後,再與施兄作竟夕之飲!” 大莊主滿臉歉然之色道:“愚兄弟未能恭迎大駕,又未盡地主之誼。

    尚望海涵!” 甘棠冷聲道:“大任主忒歉了,嘗聞傳言,大莊主劍術天下無雙,不知可有幸能瞻仰?” 他這一問,是有深意的。

     衆人相顧愕然。

     大莊主面現困惑至極之色,道:“少門主聽何人道及區區精于劍道?” “武林傳言如此,想來不謬吧?” “劍為百兵之王,任何習武的人,差不多皆能租通一二,區區僅此而已!” 甘棠在心中冷吟了一聲,表面上不動聲色,卻已打好了主意。

     林雲接話道:“兄台,現在勞駕一診如何?” “敬遵台命!” 二莊主一笑道:“就請表兄作陪,我等敬候佳音!” 這表兄表弟之稱,難道也是林雲所謂知友之例? 林雲離座道:“兄台,小弟帶路!” “請!” 轉過花軒,是一個極其幽雅的小院,小院正面,是三開間的精舍,居中,廳門敞開着,兩名年約二十上下的婢女,當門而立。

     “姨媽起來了?” “在廳内恭候!” “請!” 甘棠勉力捺住激越的情緒,随林雲人廳。

     廳内,過樂椅上,斜躺着一個兩鬓如霜的老太婆,滿面和藹之色。

     甘棠下意識一愣,她會是淫毒絕世的魔母“四絕女朱蕾”? 這的确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甘棠無論如何自制,眼中仍多少露出些異樣的光芒。

     林雲忙引介道:“兄台,這位是太夫人!” 太夫人慈祥地一笑道:“恕老身不能全禮!” 甘棠心裡暗寫,好一個“魔母”,體裝得好像啊!當下施了一禮道:“晚輩見過太夫人!” “請不必多禮,移座!” 侍立在一旁的四名婢女之一、忙移了一個錦墩放在夫人身側。

     林雲肅容道:“兄台,就請費神一診!” 甘棠坐了下去,道:“晚輩先察腕脈!” 太夫人伸出右手,平置椅旁幾上。

     甘棠裝腔作勢地以三指扶脈。

     仇人就在眼前,脈門在自己掌握之中,此際加猝然出手,對方功能通玄也難逃死劫,這是意想不到的機會,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甘棠目中陡現殺機。

     報仇,是否該不擇手段,乘人之危? 對方半身不遂,等于失去了抵抗力,這是否違背了“武道?” 殺機一現而隐,但太夫人老臉之上業已變了色。

     甘棠微微合上了雙目,兩個極端的意念,在心頭翻卷擊撞。

     如果失去這個機會,以後要報仇可能困難重重,然而乘人之危有悖武道! 報仇應該光明正大! 父親被尊為“武聖”,為人子者,豈能辱沒這尊崇的稱号! 最重要的一點,對方是否仇家,還沒有從對方口中得到證實。

    當年“聖城”被血洗的全部真相還沒有完全明白,以父親的武功再加上門人,而被一一斬盡殺絕,決不是少數幾個人可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