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内廷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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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孫朱允炆在公冶勳回到京師的第二天就招見他。

     依然是在禦花園的小亭裡,朱允炆命人擺了酒菜,兩人對坐小酌,十分随意。

     時正中午,秋日融融。

     酒過三巡,朱允炆才提到正事:“愛卿此去,對燕王、晉王治下的太原、北平兩府,觀感如何?兩位王叔可有什麼越軌的行為?” 公冶勳道:“殿下,燕王體察治下百姓疾苦,狩獵時路過農家,不惜屈身進農家噓寒問暖。

    平日裡生活克儉,無奢靡之風。

    與晉王相比,大不相同。

    晉王驕奢淫逸,違法悖理之事,層出不窮,以至民怨沸騰,隻是敢怒而不敢言。

    燕王卻深得民心,可謂有口皆碑。

    至于明目張膽的越軌之舉,微臣并未發現。

    ” 朱允炆道:“這般說來,二王并無野心?” 公冶勳道:“也不盡然。

    兩位王爺都招納了不少能人,若無争雄之心,又何必多蓄人才? 這其中的隐秘,外人無法知曉而已。

    ” 朱允炆試探道:“依卿之見,兩位王叔相較,哪一位更須小心提防?” 公冶勳不假思索地答道:“燕王。

    ” 朱允炆道:“何以見得?” 公冶勳道:“燕王雄才大略,文治武事無不精通,治下之民安居樂業,這不是成大業者的風範嗎?晉王苛政擾民,花天酒地,非治世之才,縱有野心,不足慮也。

    ” 朱允炆點頭歎道:“愛卿所言,句句在理,不瞞你說,諸王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燕王!” 公冶勳道:“微臣以為,燕王當恪守皇上嫡長之序,輔佐殿下。

    以燕王之才,不會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百姓,背萬世之罵名,做不忠之孝之人。

    ” 朱允炆歎口氣道:“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期盼,諸王與我是叔侄,本就是一家人,決不願釀出骨肉相殘的慘劇,願上天保佑吧!” 公冶勳道:“孟子曰:‘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又曰:‘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塘也。

    ’殿下素奉仁道,天下歸心。

    ” 朱允炆點點頭,把目光望着遠處,道:“愛卿可認識一個。

    叫萬古雷的富家公子?” 公冶勳一驚,但坦然回答道:“認識,他與微臣堪稱知己,微臣原想将他薦給殿下,到忠信衛當差。

    ” 朱允炆聞言甚感詫異,“哦”了一聲道:“那為何不曾聽卿談及此人?” 公冶勳微微一歎道:“微臣結識他後就有此意,但他不願入仕,後經微臣勸說,他方答應下來。

    微臣第二天就來晉見殿下,适逢殿下被皇上招去,微臣又忙着出京師,便打算回來時再舉薦,哪知他已家破人亡,淪落天涯!” 朱允炆道:“愛卿知道他的劣迹了?這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然是個飛賊。

    ” 公冶勳道:“萬公子家業甚豐,說有萬貫家财一點不為過,怎會去偷盜劫掠了,這分明是受人栽誣,隻怪微臣回來得太遲……” 朱允炆插言道:“這話怎麼說?” 公冶勳把萬古雷的才幹說了,又說了史孟春謀奪萬家碼頭的事,别的不敢涉及。

     朱允炆把目光從遠處收回,注視着他道:“卿所言并非事情全貌,也許卿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據錦衣衛報禀,被皇上處以滅門之刑的前軍都督郭家,後軍都督同知柳家,兵部侍郎張家的後人,都被這個萬古雷從天牢中救了出來。

    郭家後人叫郭劍平,柳家後人是兩兄妹,柳銘和柳錦霞,張家後人叫張文彥。

    你想敢從天牢中打救欽犯,自是不把王法看在眼裡,單這一條就是死罪!這還不夠,萬古雷與郭劍平柳錦霞等人,竟敢夜闖宮禁,圖謀行刺皇上,更是犯了滔天大罪……”略一頓,續道:“那柳錦霞化名血蝴蝶,專找官家劫财殺人,猖狂至極。

    那張文彥被捕後招了供,這一夥人的來龍去脈寫得清清楚楚,真是鐵證如山哪!”又一頓,語氣由嚴厲轉為緩和:“更令我不解的是,供狀上也有愛卿之名,卿之小妹公冶嬌也公開與賊人進進出出,庇護在逃犯人……” 公冶勳驚得出了冷汗,他并非為自己擔心,他是為嬌嬌、爹娘着急。

    張文彥大概禁受不起嚴刑逼供,把什麼都寫了出來,公冶一家,全毀在他那一紙供狀上,這便如何是好? 朱允炆見公冶勳局促不安,便安慰他道:“愛卿不必憂慮,這些話我并不相信。

    皇上接到奏折後,見涉及皇太孫侍衛隊指揮同知,便把奏折賜與我看,我說太荒唐,卿乃忠貞之士,豈能與盜賊為伍,再說公冶家又豈會有個飛檐走壁的小姐?這都是張文彥受刑不過胡亂編排。

     皇上說不妨問問令尊,看令尊怎麼回答。

    第二日上朝時,皇上果然詢問了令尊,令尊說,家有二八小女,但弱不禁風,隻知念書刺繡,從不使槍弄棒。

    這事卿想必已聽令尊說過,不必贅言,但卿與萬古雷的交往都是有着憑證的,錦衣衛在抄家時,曾在萬古雷居室中搜到卿題款落名畫贈萬古雷的《嘯傲風雪》圖,不知是真是假,現此畫已被我收藏于宮中。

    ” 公冶勳心驚肉跳,強自鎮定道:“是的,此圖正是微臣的塗鴉之作,贈與古雷兄弟。

    ” 朱允炆道:“以上所述,乃錦衣衛一家之言,今日聽愛卿這麼說,似乎其中尚有冤情。

     但張文彥的供狀也全非胡謅之言,萬古雷确曾與他們那班盜匪相勾結……”一頓後續道: “但萬古雷是萬古雷,愛卿是愛卿,我對卿決無半點懷疑,此事以後不再提起,卿也不必往心裡去。

    那幅畫待會命人取來,由卿帶回去吧。

    ” 公冶勳十分感激,道:“殿下如此信任微臣,微臣當肝腦塗地以報。

    隻是此事牽涉到微臣,微臣請殿下恩準,辭去指揮同知一職……” 朱允炆驚詫地瞧着他:“愛卿何出此言?” 公冶勳難以回答,這是他在回來的路上就作出的決定。

     柳錦霞生死未蔔,錦衣衛宣稱已将她殺死,萬古雷卻說她定能脫身,他甯願相信萬古雷的話。

    情人慘遭巨變,處境險危,他豈能無動于衷将她忘卻。

    她是他的紅粉知己,是他心目中最為憐愛的女子,他甯願抛掉官職、抛掉榮華富貴,做一個隐姓埋名的百姓,呵護在她身邊,與她長相厮守,白頭到老。

    為此,他要仗劍行走江湖,在茫茫大海中去尋覓她的芳蹤,不管是幾年還是一輩子,他都要找到她!決不讓她孤立無助,形單影隻。

     旅途中,他不止一次面對孤燈落淚,回到家時,他已憔悴不堪。

    嬌嬌一見他就撲上來摟住他大哭,多少痛苦悲傷都在淚水中傾瀉…… 他從嬌嬌口中再次聽到了有關錦霞的一切,也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

     與柳錦霞相識年餘,知她與兄長柳銘一道習武。

    由總管薛濤傳授武功,柳伯父閑暇時時常指點他們,她怎麼會成了大漠神女的徒弟呢?這其中定有隐情,隻有她自己才說得明白。

     他多麼想立即知道根由,可她又在哪兒呢? 面對皇太孫殿下,他能把自己對錦霞的深情說出來嗎? 他能說自己為了她,将舍棄一切,去天涯海角尋找她嗎?這讓他如何出口呀! 朱允炆見他面有難色,便道:“不管愛卿有多少理由,我決不會允準愛卿辭官!” 一向溫和的皇太孫,把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餘地,這情形并不多見。

     公冶勳難以啟齒,苦在心中。

     朱允炆見他不出聲,又道:“你與萬古雷雖是摯友,但并未參與他的不軌行為,用不着引咎責己。

    錦衣衛對你和妹妹說三道四,我并未放在心上,卿也不必太計較。

    我把你視為心腹,你怎能随随便便就要離我而去!”一頓之後歎了口氣道:“你想想看,皇上年事已高,我這個皇太孫繼承大統之日不會太遠。

    說心裡話,我甯願皇上萬歲萬萬歲,讓天下長治久安,别讓自己去接這副擔子。

    我害怕,擔心,深恐自己有負皇上重托,治理不好江山。

    再有這許多王叔,分封藩地,無不握有兵權,他們能對我這個文弱的侄子臣服嗎?因此不瞞你說,我時時感到憂慮,對于今後,難測吉兇……”又一頓,道:“這是我的心裡話,一向不敢也不能對人說,惟把兄當知己,一吐心中塊壘。

    今後正當用人之際,兄忍心棄我而去耶?” 這一番肺腑之言,聽得公冶勳十分激動,把自己的悲傷暫時扔在一邊,道:“殿下如此相信微臣,微臣願為殿下赴湯蹈火……” 朱允炆微微一笑,岔斷他的話:“愛卿别忙許願,這不僅是對我這個皇太孫忠心的事。

     為社稷、為國家,以你的才學,豈能隻顧自己的安閑自在荒廢了,你該為國為民大展鴻圖,方不辜負令尊對你的栽培。

    曹植詩雲:‘閑居非吾志,甘心赴國憂’,唐朝岑參詩雲:‘小來恩報國,不是愛封候’,願兄以國為重,盡忠報國,不知兄以為然否?” 公冶勳再無話可說,隻得喏喏稱是,滿腹的苦楚隻得悶在心裡。

    皇太孫不準辭官,他就不能一走了之,他還須顧及爹娘和嬌嬌。

    再說面對國事家事,将何以為重,道理明擺着,但是,他又怎能失去錦霞任她亡命天涯? 朱允炆不知他的心事,又道:“卿已升任忠信衛指揮使,望盡快熟悉軍務,以盡職守。

    ” 公冶勳一驚:“殿下,指揮使何骐大人盡忠盡職,無端将他解印,隻怕軍心不服。

    況微臣一步登上指揮同知一職已深感慚愧,若再僭越,于心不安,請殿下收回成命。

    ” 朱允炆道:“何骐任東宮第二衛仁義衛指揮使,與卿共擔重任,何來解印之說?” 公冶勳十分驚愕,既感激又惶恐,皇太孫殿下對自己信任有加,自己又該如何報答?但這樣一來,隻怕從此脫不了身! 他一時呆住,忘了謝恩。

     朱允炆道:“愛卿堪當重任,不必推辭!” 公冶勳清醒過來,連忙起立,要下跪謝恩,被朱允炆攔住:“坐下坐下,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不必拘于禮節,今日就進宮來吧!” 忠信衛是皇太孫的侍衛隊,他既任指揮使一職,自然要進皇城,對皇太孫盡守護之責。

     “是,微臣下午進宮。

    ”他隻能這麼回答。

     忽然,朱允炆的随身太監史靖的聲音從亭外傳來:“啟禀公公,殿下有旨,不許人打擾,請公公留步,有事請……” 又聽一個嘶啞的尖細嗓音道:“小靖子你好大的膽啊,我要面見殿下,你敢阻攔不成?” 史靖哀求道:“不敢不敢,可殿下有令,小靖子不敢不遵哪,請公公……” 朱允炆皺眉:“是盛經子,竟這般無禮!”一頓,朝亭外喊道:“小靖子,吵什麼?” 史靖大聲道:“啟奏殿下,盛公公求見!” 朱允炆道:“讓他來!” 史靖道:“遵命!” 遂見史靖、王三在前,後面兩個中年太監挽扶着一個七旬老太監跟着,來到亭外站住。

     老太監抽回手,作出要跪的樣子,口中道:“微臣盛經子,叩見殿下千歲!” 話說完,人還未跪下,他旁邊的兩個太監,早已拜伏在地,看得公冶勳十分驚異,這太監好大膽。

    但又聽朱允炆道:“免禮平身!”并不生氣。

     盛經子躬了躬腰:“謝千歲!” 朱允炆道:“公公到此何事?” 盛經子道:“皇上命微臣傳旨,殿下奏請公冶勳擢升忠信衛指揮使一事不妥,當慎重。

    ” 朱允炆訝然道:“什麼?昨日聖上不是恩準了嗎?” 盛經子頗為得意地瞧着公冶勳道:“微臣向皇上推舉武骧左衛指揮同知劉成金。

    兩相比較,劉成金幹練通達,忠心耿耿,是忠信衛指揮使的最佳人選,而公冶勳不過是個纨绔子弟,對軍旅毫無所知,豈堪大任?” 公冶勳無端被這老太監貶損,不禁十分惱怒,但這是在皇太孫駕前,不能肆意争吵,他先等着皇太孫有什麼表示,然後再見機行事。

    深宮大院,莽撞不得,先忍下一口氣。

     朱允炆惱道:“知道了,下去吧!” 盛公公一翻白眼,道:“啟奏殿下,微臣尚有一事未了,公冶勳折辱微臣小徒,這分明是不把微臣放在眼裡,今日微臣特來向公冶勳請教,當着殿下一比高低,否則微臣枉為皇上貼身護衛,還被人小瞧了大内衛士……” 朱允炆岔話道:“上次比武是我讓比的,怎能說是折辱了康鶴、趙泰,何況也無人小瞧宮中衛士,再說彼此都效力宮中,何必分出高低?” 盛公公道:“殿下,公冶勳是忠信衛的指揮同知,微臣與他早不見晚見,比武随時可以舉行,還不如當着殿下的面決出個勝負來。

    ” 朱允炆早有了怒意,但盛經子決不是一般的太監,皇上春秋越高,對他的依賴越深,因此盛氣淩人、飛揚跋扈,什麼人都不在他眼下,加之他倚老賣老,你還真奈何不了他。

     公冶勳見朱允炆難下台,便道:“殿下,此事因微臣而起,由微臣向公公作個交代。

    ” 朱允炆道:“這事不能說由愛卿而起,是我讓愛卿比武的,并未想到會惹出事來。

    ”一頓,對盛經子道:“既然比武傷和氣,盛公公又何必強人所難,我看就不要比了吧!” 盛經子道:“公冶勳到宮裡來張狂,想必是自恃武藝高強,不把大内高手放在眼裡……” 朱允炆岔話道:“公公言重了,那日是我一時高興,想看看公冶愛卿的武技,故招了宮中最強的康鶴、張泰來,讓他們比試……” 盛經子接話道:“殿下,既然公冶勳武藝這等高強,就讓微臣領教領教,以獲教益。

    ” 公冶勳忍住氣,朝盛經子一抱拳道:“下官武技低微,不是公公對手,下官認輸。

    ” 盛經子一聲冷笑,道:“殿下,他武技低微,還勝了我那兩個不争氣的徒兒,這分明是譏諷微臣和大内高手的功夫稀松平常,不在他眼中,他如此輕賤皇宮衛士……” 朱允炆忙道:“公公誤會了,他不是這個意思,他已經服輸,無須再比武。

    ” 公冶勳見盛經子蠻橫無理,知道事情不能善了,朱允炆隻怕無力制止這場糾紛。

     又聽盛經子道:“殿下,皇上聖察,一個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無論文武,從不進考場應試,足見其不思進取,也足見他才智平平。

    對這樣一個平常官家子弟,殿下卻破格錄用,一來就任了從三品的指揮同知,不到幾個月,就升任正三品指揮使。

    他有赫赫軍功嗎?沒有。

     他是考場上的武狀元嗎?也不是。

    那他憑什麼任這麼高的武職呢?皇上命老臣考較考較,看看他這人有多大本領,配不配進宮當差,皇太孫殿下的東宮衛隊,能交給這樣一個庸才掌印嗎?是以老臣今日當着殿下金面,考較公冶勳!” 朱允炆一聽,這老家夥搬出皇上來了,照他的說法,是皇上要他考較公冶勳,自己還能阻止這場比鬥嗎?聽說老家夥是宮内第一高手,要是他公冶勳傷了該怎麼辦?他分明是不懷好意,這事隻會越鬧越大,一時沒了主意。

     此時亭外人越聚越多,有旗手衛、忠信衛的人,還有許多太監。

    顯然,他們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盛經子有意當衆挫辱公冶勳。

     朱允炆尚不及答言,盛經子又對公冶勳道:“公冶勳,你聽見了嗎?出來領教!” 公冶勳忍無可忍,但這是在宮中,比不得外面,須請得皇太孫允準才敢行事。

     他道:“殿下,盛公公相逼,微臣隻有下場獻醜,請殿下示下,有無不妥之處。

    ” 朱允炆無可奈何,道:“既是聖上請盛公公考較愛卿武技,愛卿就下場應試吧!” 公冶勳道:“遵旨!” 朱允炆又道:“盛公公,既是考較武技,雙方不得傷了和氣,也不得出手傷人。

    ” 盛經子道:“刀槍無眼,但憑運氣!” 皇太孫站了起來:“到何處比試?” 盛經子道:“草地寬敞,是可施展!” 朱允炆走出亭閣,公冶勳随後而行,盛經子緊跟着。

    那些看熱鬧的衛士太監紛紛向皇太孫行禮,然後散開,空出一塊地方來。

     忠信衛的方宏、葛鎮海、張甯、張銘、施鵬、衛剛等人向公冶勳招手,公冶勳遂走近他們。

    衆人十分焦急,都囑他小心。

     旗手衛的指揮使鐵索煞星張孝垅、同知包占斌等人則在一邊冷眼旁觀。

    那些太監卻分成了兩撥。

    一撥人數多些,和張泰、康鶴站一起,另一撥則和花園總管吳乾仁站一堆。

     史靖、王三跟着朱允炆站在中間。

    朱允炆道:“盛公公考較公冶勳的技藝,并非比武,所以不準傷人,考較時适可而止!” 盛經子道:“公冶勳目中無人,蔑視大内高手,微臣一來考較他的功夫,二來讨還公道。

     彼此既動上了手,難免會失手傷人,公冶勳若是怕死保命,不妨當衆跪下叩頭認錯,那麼也就不必再考較,由公冶勳選擇吧!” 公冶勳深吸一口氣,以使自己保持平靜。

     他不愠不火道:“盛公公要下官當衆賠罪,下官卻不知罪在何處。

    所謂目中無人、蔑視大内高手之說,全是盛公公自己說的。

    盛公公要考較下官的功夫,下官已說過,下官不是盛公公的對手,下官認輸,可盛公公不依,咄咄逼人,下官無路可退,隻好奉陪。

    但彼此并無深仇大恨,應點到為止,若存心置人死傷,有違皇太孫殿下鈞旨。

    ”說完前出兩步。

     盛經子冷笑道:“這麼說你是要與本官較量較量了,那真是好得很……”說着一揮手,他身後走出一個中年太監來。

     葛鎮海等人一瞧,是盛公公手下的親信張洛。

    此人平日少與人來往,不像康鶴、張泰仗着盛經子的權勢,在宮中橫行橫道。

    除了盛經子,就隻有四個太監。

    旗手衛的人都在宮外巡更,宮内護衛全交托給他們。

    由此可以推斷,這幾人的武功定然是出類拔萃。

     衛剛想把張洛的身份告訴公冶勳,可公冶勳又往前走了幾步迎候對方,沒來得及說。

     此時張洛兩臂平舉,周身骨骼喀喇喇一陣響,兩手四指平伸,大指翹立,亮出螳螂爪。

     公冶勳一抱拳:“請問公公尊姓大名?” 張洛不說話,左掌一晃,右掌斜劈,招未使老,左掌變爪,朝公冶勳胸前抓去。

     公冶勳見他出手詭詐,下手狠辣,心中有了怒意,但他知道這場比武于他極為不利。

    盛經子仗着皇上的寵幸,一心要将他擊傷。

    可他卻不能把盛經子的人給傷了,要不這仇怒就越結越深,後患無窮。

    是以一動手,他采取守勢。

    但對方功力深厚,無論是出掌出拳出爪,勁力都十足,稍一不慎就會受傷。

    如果一味取守勢,他今日就會毀在這禦花園裡。

     十招過後,公冶勳便展開反攻,以遏阻對方兇猛快健的攻勢,确保自己安全。

     又鬥了十招,張洛加強了掌力,招招擊對方要害。

    但對方掌上的力道也随之加強,反擊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漸漸由劣勢扳成平局。

     圍觀的侍衛和太監,對公冶勳的功夫十分贊賞,禦花園總管吳乾仁不聲不響盯着公冶勳,他身後的屬下太監則議論紛紛,猜測場中兩人孰優孰劣。

    那些侍衛也在低聲議論,判斷誰勝誰負。

    盛經子那一夥人,對公冶勳的武功也感到諒訝。

    原先聽說張泰、康鶴折在他手上,一個個很不以為然。

    如今親眼目睹他的身手,才知果然不凡。

    張洛是他們之中高手,居然三十回合還勝不了公冶勳,他們則不是對手。

     瞬間又拆了二十回合,雙方仍然戰成平手,公冶勳忽然跳出了圈外,抱拳道:“公公武藝高強,下官承認,不必再打了吧!” 朱允炆見公冶勳能與皇上的親随太監打成平手,心中十分高興,忙道:“兩位武功高強,不必再打,這樣的結果最好。

    ” 張洛在招式上沒能勝了對方,心中又驚又怒。

    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尤其是當着皇太孫殿下的面,他這個大内高手太掃顔面。

    而且依照盛公公的指令,要把公冶勳廢在當場,他若就這麼罷手,盛經子還會派其他人出場,他就無法交代。

     于是他道:“啟禀殿下,張洛奉盛公公之命考較公冶勳,如今還未考較他的内功,不能收場,請殿下應允張洛與公冶勳對三掌。

    ” 朱允炆不懂内力的兇險,就問道:“張公公,你和公冶愛卿對了三掌就算完了嗎?” 張洛道:“是的,隻對三掌。

    ” 朱允炆問公冶勳:“愛卿以為如何?” 公冶勳心想,謙讓也沒有用,再比拳腳也是沒完沒了,不如與他鬥三掌,就是将他傷了也無妨,挫挫他們的傲氣,滅滅他們的威風。

     因道:“微臣并無異議。

    ” 圍觀人衆議論紛紛,都說公冶勳不明智,以他的年歲,能有多深的功力?況對掌極是兇險,弄不好一命嗚乎,這值得嗎? 張洛滿心高興,道:“多謝殿下。

    ” 忠信衛指揮同知方宏忽然道:“啟奏殿下,拼比掌力極是兇險,雙方非死即傷,臣以為考較内力可用别的方法,不必兩人對掌。

    ” 朱允炆一驚:“是這樣的嗎?那就……” 盛經子忙道:“殿下,比武或有損傷,用不着大驚小怪,方宏的話,未免危言聳聽!” 旗手衛指揮使張孝龍岔言道:“殿下,方大人之言有理,并非危言聳聽,兩人若是對掌,要麼兩敗俱傷,要麼一人重傷,要麼……” 言未了,盛經子接話道:“殿下,老臣奉皇上谕令考較公冶勳,如何個考較法,那是老臣的事,其他人無權過問,請殿下允準老臣所請,再不要局外人說三道四!” 朱允炆道:“皇上命公公考較功夫,并非要打傷受考較之人,這對掌就取消了吧!” 盛經子道:“殿下,這是公冶勳與張洛的約定,并非老臣的主意,請允準雙方之請!” 旋又對公冶勳道:“你在京師出人頭地,擡着無塵公子的萬兒招搖,總不至于說話不算數吧?否則,你在京師怎麼立足?” 公冶勳不理睬他,對朱允炆道:“啟禀殿下,盛公公一再相逼,懇請殿下允準微臣與張公公對掌,若有死傷,各憑天命!” 朱允炆對盛經子也極為不滿,但老家夥打着皇上的旗号,他也奈何不得。

    既然公冶勳不懼對方,何不讓他們鬥上一鬥,若能勝了張洛,也可打擊這班太監的氣焰。

     當下便道:“卿願與之動手,我也就不加阻攔,但不管是誰受傷,不得尋仇報複!” 公冶勳、張洛同聲道:“謹遵台命!” 張洛随即拉開招式,道:“小心了!” 公冶勳道:“請!” 張洛右腳跨上半步,右手一掌出擊。

    公冶勳和他一樣,跨出半步出掌。

     “啪”一聲響,兩人雙肩微晃,腳在原地。

     這一掌,雙方隻出了五成力道,旨在探查對方功力,以做到心中有數。

     張洛旋把功力提到了十成,他要一掌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