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燈
小
中
大
、胡暗囑，對州官報告了镖局方面大舉托人尋镖，和他們拚命籌款的實況，其中并無規避的情形，因此州衙方面倒很體諒。
又經幾番斡旋，鹽綱公所方才答應。
即将這二萬兩莊票，作為抵押，允許他們展限半個月。
并且說，如果逾限仍找不出镖來，就須于一個月内再交三萬。
在公事上，把這寬限的話抛開不提，隻說容限變産賠償。
俞、胡二人将這展期的事辦妥，已經耽擱了三四天，一個月的限期隻餘下六七天了，連這續讨的限，不過還有二十來天，這不能不加緊辦了。
這一次打定主意，要到失镖地點附近的莊村，加細搜訪。
俞劍平、胡孟剛遂辭别了趙化龍，留下了期會的地址；帶領镖行夥計，二次出發，展轉查訪。
這一日又訪到湖垛地方，忽與鐵掌黑鷹程嶽、東台武師歐聯奎一撥人相遇。
他們一面訪着，一面都須留下落腳地名，以便遇事好傳信。
這兩撥人會到一起，互問起查訪的結果，仍然是杳如黃鶴。
黑鷹程嶽在湖垛迤北，遇見幾個舉動異樣的外鄉人，也曾下意跟蹤探查過，後來竟不見這幾個人了；雖看出那幾人決非農民，可也難以斷定必與失镖有關。
俞劍平命程嶽随着歐聯奎再訪下去，随後分途。
俞、胡二人轉到淮安一帶，果然打聽得淮安以北，西壩一帶，出了個名叫雄娘子淩雲燕的劇賊。
他手下率領着若幹飛賊，也不知他的确數；專劫過往紳商，來去飄忽，出沒無常。
官人幾番緝捕他不得，就是他潛身之所，也無法訪實。
原來淩雲燕并沒有老巢，說他是路劫，果然不錯；就說他是夜行飛賊，卻也不假。
俞劍平不覺動疑，正要下意探訪；恰巧馬氏三傑的馬贊源、馬贊潮弟兄二人，由戴永清相伴，也查勘到此；在淮安府镖局，已經留下了話。
俞劍平、胡孟剛忙跟蹤追下去，在西壩地方一家客店内，與二馬相遇。
兩撥人會在一處，便開始掃聽。
恰巧附近地方有一家大戶，忽傳失竊。
家藏的碧玉簪、烏金鼎和趙子昂的墨迹，跟幾件貂裘珍物，藏在秘室，忽然不見。
在室中牆上，竟留有飛燕的暗記，此事已哄動一時。
俞劍平、胡孟剛一聽見這個消息，不禁爽然若失；料想這劫镖的大盜，一定不是淩雲燕了。
他斷不能在劫取二十萬鹽镖之後，更做他案。
（葉批：雄娘子。
宮注：在此否定淩雲燕做案，乃白羽欲擒故縱的小說手法。
） 俞劍平、胡孟剛、戴永清和二馬返回淮安，住在店内，計議着要往南訪下去，卻又打不定主意。
二馬便要依着闵成梁的主意，直赴銅山，轉往魯南，再到曹州府，訪問那打穴世家佟慶麟，究問用鐵煙袋杆打穴的，可有這樣一個年約六旬豹頭虎目的人沒有？俞、胡二人因日限不足，不便舍近求遠，打算轉到濱海之區去。
這北上訪镖的事，就拜托二馬辦理。
幾個人商計着，便要飯後分途。
正在這時，忽聽店房外，一個店夥計叫道：&ldquo九号姓胡的胡老達官在屋麼？外面有人找。
&rdquo 胡孟剛愕然道：&ldquo是誰找我？&rdquo剛站起身來，聽院中有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又悶又啞又澀的叫道：&ldquo是振通镖局的胡老镖頭麼？&rdquo語音很耳熟，卻又不類。
胡孟剛迎出去，俞劍平也站起來道：&ldquo大概是咱們派出去查镖的人。
&rdquo才待舉步跟出去，隻聽胡孟剛叫道：&ldquo哎呀，原來是你！&rdquo門簾一掀，胡孟剛側身退步，那人已然跟了進來。
（葉批：據白羽《當年我是怎樣寫武俠小說》一文，謂自鄭證因别後，頗感英雄無用&ldquo武&rdquo之地。
以此推之，尋镖事陷于膠着狀态，在原地大兜其圈，正為作者&ldquo困思&rdquo所在。
而今于&ldquo山窮水盡疑無路&rdquo中，忽然喬茂複出，&ldquo瞧不見&rdquo變而為&ldquo瞧得見&rdquo！此一突破性進展，不但有柳暗花明、撥雲見日之妙；更是起死回生之筆。
以下寫喬茂獨探盜窟之種種可笑經曆，又無殊于《魔俠傳》中夢幻騎士唐·吉诃德之小人物狂想曲也。
） 俞劍平擡頭看時，竟認不得此人。
但見此人高僅四尺餘，尖頭瘦腮，相貌猥瑣，形容憔悴，死灰色的面皮，兩隻醉眼暗淡無光，唇上唇下生着短短的胡碴。
那神情頹喪，就像大病了半個月，又挨了幾天餓似的。
臉上額上還有幾塊創傷；渾身上下，更是污穢不堪。
兩隻青緞靴已變成黃色，上面滿漬着塵垢；背後拖着一條小辮，也好像多日不曾梳洗；卻穿着嶄新一件新大衫，反襯得全身更為不潔。
馬氏兄弟也不認得此人，都注意看他。
镖師戴永清立即認出此人，就是那失蹤已将一個月的振通镖局镖師九股煙喬茂。
喬茂自在範公堤遇盜失镖，當場便已不見。
此時忽在這淮安府地方冒出來。
又見他衣冠不整，形容憔悴；想必是當時一見事敗，撤身遁走。
這時候想必是混不上飯碗，不知怎麼得信，又找來了，卻難為他怎麼摸來的。
胡孟剛眼望着喬茂這種神氣，唉了一聲道：&ldquo喬師傅，你這一個月，到底跑到哪裡去了？&rdquo 戴永清和幾個镖行夥計互相顧盼着，未容喬茂張嘴，就先嘲笑道：&ldquo咳，喬師傅，一個月沒見，穿上新大褂了。
你老人家上哪裡露臉去了？教我們這實心眼的胡老镖頭急死急活，還當是你老人家當場拒盜，負傷殉難了呢，可又找不到你老的屍首，想好好發送你，也辦不到。
想不到一個月不見面，你老倒發了福了。
隻有我們這夥呆鳥，當場挂彩還不算；如今照舊陪着老镖頭，像海底撈月似的，查訪镖銀，你說我們渾不渾？&rdquo 這些人素與喬茂不睦，還沒容他坐下，便七言八語攻讪上來。
戴永清還好些，那些镖行夥計更趕盡殺絕，絲毫不留餘地的挖苦喬茂。
胡孟剛也是怏怏不樂。
再看喬茂，木在那裡，兩隻眼直勾勾的瞪着，一言不發；面色由枯黃而紅，由紅而白，嘴唇上下的顫動，眼珠一轉，黃豆大的眼淚從眼角直流下來；雙手也抖抖的，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胡孟剛看着不忍，忙說道：&ldquo諸位少說幾句吧。
老喬，你從哪裡來？你可坐下呀！&rdquo 九股煙喬茂依然呆呆的立住不動，忽然伸出那污穢不堪的手來，恨恨的把眼角抹了一抹；一把抓住胡孟剛，說道：&ldquo老镖頭，你聽聽！&hellip&hellip我知道他們素來拿我不當人，不問青紅皂白，劈頭就給我這一套！&hellip&hellip老镖頭，咱們哥們可是沒什麼說的，我九死一生，老遠的奔來，一路苦找，我就為聽他們挖苦來的麼？你們就準知道我是溜了麼？&rdquo一面說，一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上神氣十分難看。
喬茂說着說着，突然&ldquo嘎&rdquo的一聲，把長衫扯開，露出前胸來。
兩手扯着衣襟，對衆人轉了一個半圈，一面跳，一面嚷道：&ldquo你們瞧，你們瞧！你們受傷，我姓喬的也沒有含糊呀！你們找镖，我姓喬的也沒有閑着呀！&rdquo又轉臉對胡孟剛說：&ldquo老镖頭，我姓喬的小子，吃振通镖局的飯，&hellip&hellip我姓喬的小子，沒白吃飯！我&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裡，聲音塞哽，竟張口結舌的重坐在椅子上，如癱了一般。
衆人看喬茂像瘋魔似的，把一件新大衫扯破，露出那肮髒的前身來。
在左肋上留着很深重的一道傷痕，胸口上也劃着幾道似乎是刀劃的血斑。
镖行夥計們互使眼色道：&ldquo這小子不知往哪裡鑽躲，劃了這些棘刺！&rdquo說着，還在那裡譏笑。
俞劍平、戴永清已經聽出喬茂話中有話，尤其是看出神色間，恚忿過于羞慚。
俞劍平忙說：&ldquo這位想必就是喬茂喬師傅了，我們胡二弟自你遇險失蹤，天天都懸念你，恐你遭遇不測。
如今你回來了，胡二弟自然放寬了心。
喬師傅不要着急，有話慢慢講。
&rdquo 戴永清一陣機靈，也忙端過一碗茶來，道：&ldquo我說喬師傅，一路辛苦！好容易咱們又聚在一塊，咱們還得想法子，給胡老镖頭分憂。
咱們相處日久，都是玩笑慣了的，你千萬别着惱，别計較。
&rdquo鐵牌手胡孟剛也攔阻衆夥計道：&ldquo你們先别胡鬧，讓老喬歇歇。
我說老喬，你這些日子流轉到哪裡去了？莫非教匪人裹去了？卻是你又如何得以脫身，追尋到這裡來？&rdquo 喬茂歇過一口氣來，漸漸神色略定，歎了一口氣道：&ldquo我麼？這一個來月，簡直是死裡逃生，好容易才掙出一條命來。
沒有别的，我素來無能，還得胡老镖頭賞碗飯吃。
諸位尋訪镖銀，可有下落麼？&rdquo 胡孟剛聞言嗒然沮喪，夥計們又要嘲笑他。
戴永清搖手止住，急向胡孟剛一使眼色，對喬茂說：&ldquo說到訪镖，這一個月，我們奔波道路，着急受累，镖銀下落固然沒探出；就連劫镖的插翅豹子的實底，也沒摸着。
喬師傅遠道趕來，想必訪着一些音耗。
倘得明路，何不說出來，也省得老镖頭心焦？&rdquo 喬茂把嘴一撇道：&ldquo找我要明路？就憑我姓喬的，在镖局不過是個廢物。
咱們振通镖局人才濟濟，都沒有尋着镖銀，我姓喬的更撲不着影了！&rdquo說着，面容上不覺露出得意的神氣來。
（葉批：反諷得妙絕！） 戴永清笑道：&ldquo喬師傅，不要找補了。
喬師傅不行，還有誰行？況且你素來朋友多，人緣好，綠林道中又多熟人，你又忙了這一個來月；想必得着線索，大遠的跑來送信了。
你何不指出一條明路來，好供大家參詳？&rdquo 這&ldquo綠林道中熟人多&rdquo一句，卻又搔着痛癢處。
九股煙喬茂瘦顔上不禁泛紅，扭着臉說道：&ldquo我哪有什麼明路？我大遠的跑來，不過沖着胡老镖頭待我不錯，我想發個賴，找人家借個十兩八兩的，我好做盤川，另奔他鄉，别謀生計。
這镖行刀尖子上的生涯，我可吃怕了，沒的教人把我宰了！&rdquo 戴永清再三追問，喬茂隻是不答；扯着大襟做扇子，忽扇忽扇的扇着。
戴永清拍着喬茂的肩膀說：&ldquo喬師傅，你怎麼差點教人宰了？&rdquo 喬茂翻翻眼珠道：&ldquo我麼？沒什麼說頭！&rdquo 戴永清道：&ldquo好一個&lsquo瞧不見&rsquo。
我知道你肚子裡有寶，趁早憋出來吧，不要裝腔了！&rdquo 鐵牌手胡孟剛生性豪爽，不由激出火氣來，一拂袖子，對俞劍平說道：&ldquo俞大哥，你瞧瞧，這就是朋友！&rdquo站起來，走到喬茂面前道：&ldquo我說老喬，你在镖局，無人不逗，無人不吵。
你們犯口舌，我姓胡的可沒錯待你呀！你這是沖着他們，還是沖着我？你要是訪着賊蹤呢，你就說說。
你若是沒訪着呢，我也不能賴給你。
你要是瞧着我姓胡的正在難中，不夠朋友了，你就不用說，我也不會逼你。
你要是想要盤川回家，我這裡就有。
你肚子裡有什麼玩藝，趁早抖露出來！你别拿捏人了。
你再拿捏人，那就是我姓胡的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不配交朋友！&rdquo胡孟剛一面說，一面吹胡子瞪眼
又經幾番斡旋，鹽綱公所方才答應。
即将這二萬兩莊票，作為抵押，允許他們展限半個月。
并且說，如果逾限仍找不出镖來，就須于一個月内再交三萬。
在公事上，把這寬限的話抛開不提，隻說容限變産賠償。
俞、胡二人将這展期的事辦妥，已經耽擱了三四天，一個月的限期隻餘下六七天了，連這續讨的限，不過還有二十來天，這不能不加緊辦了。
這一次打定主意，要到失镖地點附近的莊村，加細搜訪。
俞劍平、胡孟剛遂辭别了趙化龍，留下了期會的地址；帶領镖行夥計，二次出發，展轉查訪。
這一日又訪到湖垛地方，忽與鐵掌黑鷹程嶽、東台武師歐聯奎一撥人相遇。
他們一面訪着，一面都須留下落腳地名，以便遇事好傳信。
這兩撥人會到一起，互問起查訪的結果，仍然是杳如黃鶴。
黑鷹程嶽在湖垛迤北，遇見幾個舉動異樣的外鄉人，也曾下意跟蹤探查過，後來竟不見這幾個人了；雖看出那幾人決非農民，可也難以斷定必與失镖有關。
俞劍平命程嶽随着歐聯奎再訪下去，随後分途。
俞、胡二人轉到淮安一帶，果然打聽得淮安以北，西壩一帶，出了個名叫雄娘子淩雲燕的劇賊。
他手下率領着若幹飛賊，也不知他的确數；專劫過往紳商，來去飄忽，出沒無常。
官人幾番緝捕他不得，就是他潛身之所，也無法訪實。
原來淩雲燕并沒有老巢，說他是路劫，果然不錯；就說他是夜行飛賊，卻也不假。
俞劍平不覺動疑，正要下意探訪；恰巧馬氏三傑的馬贊源、馬贊潮弟兄二人，由戴永清相伴，也查勘到此；在淮安府镖局，已經留下了話。
俞劍平、胡孟剛忙跟蹤追下去，在西壩地方一家客店内，與二馬相遇。
兩撥人會在一處，便開始掃聽。
恰巧附近地方有一家大戶，忽傳失竊。
家藏的碧玉簪、烏金鼎和趙子昂的墨迹，跟幾件貂裘珍物，藏在秘室，忽然不見。
在室中牆上，竟留有飛燕的暗記，此事已哄動一時。
俞劍平、胡孟剛一聽見這個消息，不禁爽然若失；料想這劫镖的大盜，一定不是淩雲燕了。
他斷不能在劫取二十萬鹽镖之後，更做他案。
（葉批：雄娘子。
宮注：在此否定淩雲燕做案，乃白羽欲擒故縱的小說手法。
） 俞劍平、胡孟剛、戴永清和二馬返回淮安，住在店内，計議着要往南訪下去，卻又打不定主意。
二馬便要依着闵成梁的主意，直赴銅山，轉往魯南，再到曹州府，訪問那打穴世家佟慶麟，究問用鐵煙袋杆打穴的，可有這樣一個年約六旬豹頭虎目的人沒有？俞、胡二人因日限不足，不便舍近求遠，打算轉到濱海之區去。
這北上訪镖的事，就拜托二馬辦理。
幾個人商計着，便要飯後分途。
正在這時，忽聽店房外，一個店夥計叫道：&ldquo九号姓胡的胡老達官在屋麼？外面有人找。
&rdquo 胡孟剛愕然道：&ldquo是誰找我？&rdquo剛站起身來，聽院中有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又悶又啞又澀的叫道：&ldquo是振通镖局的胡老镖頭麼？&rdquo語音很耳熟，卻又不類。
胡孟剛迎出去，俞劍平也站起來道：&ldquo大概是咱們派出去查镖的人。
&rdquo才待舉步跟出去，隻聽胡孟剛叫道：&ldquo哎呀，原來是你！&rdquo門簾一掀，胡孟剛側身退步，那人已然跟了進來。
（葉批：據白羽《當年我是怎樣寫武俠小說》一文，謂自鄭證因别後，頗感英雄無用&ldquo武&rdquo之地。
以此推之，尋镖事陷于膠着狀态，在原地大兜其圈，正為作者&ldquo困思&rdquo所在。
而今于&ldquo山窮水盡疑無路&rdquo中，忽然喬茂複出，&ldquo瞧不見&rdquo變而為&ldquo瞧得見&rdquo！此一突破性進展，不但有柳暗花明、撥雲見日之妙；更是起死回生之筆。
以下寫喬茂獨探盜窟之種種可笑經曆，又無殊于《魔俠傳》中夢幻騎士唐·吉诃德之小人物狂想曲也。
） 俞劍平擡頭看時，竟認不得此人。
但見此人高僅四尺餘，尖頭瘦腮，相貌猥瑣，形容憔悴，死灰色的面皮，兩隻醉眼暗淡無光，唇上唇下生着短短的胡碴。
那神情頹喪，就像大病了半個月，又挨了幾天餓似的。
臉上額上還有幾塊創傷；渾身上下，更是污穢不堪。
兩隻青緞靴已變成黃色，上面滿漬着塵垢；背後拖着一條小辮，也好像多日不曾梳洗；卻穿着嶄新一件新大衫，反襯得全身更為不潔。
馬氏兄弟也不認得此人，都注意看他。
镖師戴永清立即認出此人，就是那失蹤已将一個月的振通镖局镖師九股煙喬茂。
喬茂自在範公堤遇盜失镖，當場便已不見。
此時忽在這淮安府地方冒出來。
又見他衣冠不整，形容憔悴；想必是當時一見事敗，撤身遁走。
這時候想必是混不上飯碗，不知怎麼得信，又找來了，卻難為他怎麼摸來的。
胡孟剛眼望着喬茂這種神氣，唉了一聲道：&ldquo喬師傅，你這一個月，到底跑到哪裡去了？&rdquo 戴永清和幾個镖行夥計互相顧盼着，未容喬茂張嘴，就先嘲笑道：&ldquo咳，喬師傅，一個月沒見，穿上新大褂了。
你老人家上哪裡露臉去了？教我們這實心眼的胡老镖頭急死急活，還當是你老人家當場拒盜，負傷殉難了呢，可又找不到你老的屍首，想好好發送你，也辦不到。
想不到一個月不見面，你老倒發了福了。
隻有我們這夥呆鳥，當場挂彩還不算；如今照舊陪着老镖頭，像海底撈月似的，查訪镖銀，你說我們渾不渾？&rdquo 這些人素與喬茂不睦，還沒容他坐下，便七言八語攻讪上來。
戴永清還好些，那些镖行夥計更趕盡殺絕，絲毫不留餘地的挖苦喬茂。
胡孟剛也是怏怏不樂。
再看喬茂，木在那裡，兩隻眼直勾勾的瞪着，一言不發；面色由枯黃而紅，由紅而白，嘴唇上下的顫動，眼珠一轉，黃豆大的眼淚從眼角直流下來；雙手也抖抖的，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胡孟剛看着不忍，忙說道：&ldquo諸位少說幾句吧。
老喬，你從哪裡來？你可坐下呀！&rdquo 九股煙喬茂依然呆呆的立住不動，忽然伸出那污穢不堪的手來，恨恨的把眼角抹了一抹；一把抓住胡孟剛，說道：&ldquo老镖頭，你聽聽！&hellip&hellip我知道他們素來拿我不當人，不問青紅皂白，劈頭就給我這一套！&hellip&hellip老镖頭，咱們哥們可是沒什麼說的，我九死一生，老遠的奔來，一路苦找，我就為聽他們挖苦來的麼？你們就準知道我是溜了麼？&rdquo一面說，一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上神氣十分難看。
喬茂說着說着，突然&ldquo嘎&rdquo的一聲，把長衫扯開，露出前胸來。
兩手扯着衣襟，對衆人轉了一個半圈，一面跳，一面嚷道：&ldquo你們瞧，你們瞧！你們受傷，我姓喬的也沒有含糊呀！你們找镖，我姓喬的也沒有閑着呀！&rdquo又轉臉對胡孟剛說：&ldquo老镖頭，我姓喬的小子，吃振通镖局的飯，&hellip&hellip我姓喬的小子，沒白吃飯！我&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裡，聲音塞哽，竟張口結舌的重坐在椅子上，如癱了一般。
衆人看喬茂像瘋魔似的，把一件新大衫扯破，露出那肮髒的前身來。
在左肋上留着很深重的一道傷痕，胸口上也劃着幾道似乎是刀劃的血斑。
镖行夥計們互使眼色道：&ldquo這小子不知往哪裡鑽躲，劃了這些棘刺！&rdquo說着，還在那裡譏笑。
俞劍平、戴永清已經聽出喬茂話中有話，尤其是看出神色間，恚忿過于羞慚。
俞劍平忙說：&ldquo這位想必就是喬茂喬師傅了，我們胡二弟自你遇險失蹤，天天都懸念你，恐你遭遇不測。
如今你回來了，胡二弟自然放寬了心。
喬師傅不要着急，有話慢慢講。
&rdquo 戴永清一陣機靈，也忙端過一碗茶來，道：&ldquo我說喬師傅，一路辛苦！好容易咱們又聚在一塊，咱們還得想法子，給胡老镖頭分憂。
咱們相處日久，都是玩笑慣了的，你千萬别着惱，别計較。
&rdquo鐵牌手胡孟剛也攔阻衆夥計道：&ldquo你們先别胡鬧，讓老喬歇歇。
我說老喬，你這些日子流轉到哪裡去了？莫非教匪人裹去了？卻是你又如何得以脫身，追尋到這裡來？&rdquo 喬茂歇過一口氣來，漸漸神色略定，歎了一口氣道：&ldquo我麼？這一個來月，簡直是死裡逃生，好容易才掙出一條命來。
沒有别的，我素來無能，還得胡老镖頭賞碗飯吃。
諸位尋訪镖銀，可有下落麼？&rdquo 胡孟剛聞言嗒然沮喪，夥計們又要嘲笑他。
戴永清搖手止住，急向胡孟剛一使眼色，對喬茂說：&ldquo說到訪镖，這一個月，我們奔波道路，着急受累，镖銀下落固然沒探出；就連劫镖的插翅豹子的實底，也沒摸着。
喬師傅遠道趕來，想必訪着一些音耗。
倘得明路，何不說出來，也省得老镖頭心焦？&rdquo 喬茂把嘴一撇道：&ldquo找我要明路？就憑我姓喬的，在镖局不過是個廢物。
咱們振通镖局人才濟濟，都沒有尋着镖銀，我姓喬的更撲不着影了！&rdquo說着，面容上不覺露出得意的神氣來。
（葉批：反諷得妙絕！） 戴永清笑道：&ldquo喬師傅，不要找補了。
喬師傅不行，還有誰行？況且你素來朋友多，人緣好，綠林道中又多熟人，你又忙了這一個來月；想必得着線索，大遠的跑來送信了。
你何不指出一條明路來，好供大家參詳？&rdquo 這&ldquo綠林道中熟人多&rdquo一句，卻又搔着痛癢處。
九股煙喬茂瘦顔上不禁泛紅，扭着臉說道：&ldquo我哪有什麼明路？我大遠的跑來，不過沖着胡老镖頭待我不錯，我想發個賴，找人家借個十兩八兩的，我好做盤川，另奔他鄉，别謀生計。
這镖行刀尖子上的生涯，我可吃怕了，沒的教人把我宰了！&rdquo 戴永清再三追問，喬茂隻是不答；扯着大襟做扇子，忽扇忽扇的扇着。
戴永清拍着喬茂的肩膀說：&ldquo喬師傅，你怎麼差點教人宰了？&rdquo 喬茂翻翻眼珠道：&ldquo我麼？沒什麼說頭！&rdquo 戴永清道：&ldquo好一個&lsquo瞧不見&rsquo。
我知道你肚子裡有寶，趁早憋出來吧，不要裝腔了！&rdquo 鐵牌手胡孟剛生性豪爽，不由激出火氣來，一拂袖子，對俞劍平說道：&ldquo俞大哥，你瞧瞧，這就是朋友！&rdquo站起來，走到喬茂面前道：&ldquo我說老喬，你在镖局，無人不逗，無人不吵。
你們犯口舌，我姓胡的可沒錯待你呀！你這是沖着他們，還是沖着我？你要是訪着賊蹤呢，你就說說。
你若是沒訪着呢，我也不能賴給你。
你要是瞧着我姓胡的正在難中，不夠朋友了，你就不用說，我也不會逼你。
你要是想要盤川回家，我這裡就有。
你肚子裡有什麼玩藝，趁早抖露出來！你别拿捏人了。
你再拿捏人，那就是我姓胡的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不配交朋友！&rdquo胡孟剛一面說，一面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