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方風雨會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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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極為平常的請柬。

     這張請柬,色呈大紅,格式大小與尋常請柬一般無二,看上去毫無奇特之處,隻是一色燙金邊框頗為考究。

     但是,就這麼一張紅紙折成,長闊不過數寸的大紅請柬,其分量之重,卻大得無法形容,就像天崩一角,傾堕人海一般。

     宇内為之震蕩,江湖為之沸騰。

     武林中,各大門派,一谷,除飛雲堡外的二堡、五莊、四寨、各大幫派……以及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先後收到了這張大紅請柬,無不在被邀請之列。

     每個被邀請的人,在收到了這張請柬時,略一注目,都會神色劇變,心神狂震,仿佛見到魔鬼。

    人人的表情、感觸,雖因身分地位而不一緻,但心中的震撼卻完全一樣。

     就這麼樣,這區區一張毫無奇特之處的大紅請柬,未出半月,就震動了天下武林,整個宇内。

     委實稱得上驚天動地,驚神泣鬼。

     這張大紅請柬之所以驚心,既不在它的外形,那麼就該在它的内容了。

     請柬的外面,寫的是被邀請者的姓名,姑且不淪,也不值一提。

     請柬裡面的字兒呢? 也并非是什麼錦繡文章,字字珠玑。

     隻是每一句、每一字,都具有不可思議的無形力量,足以震撼人心,撕裂人膽。

     這張請柬發出的目的,是在邀請那些被邀請之人,參加一個所謂千毒門的開派大典,注明敬備百毒大宴接待。

     武林中,開派大典異常隆重,究屬常事,不足為怪。

    怪就怪在這一向不聞于世,聽起來十分陌生,但卻令人訝異的三字千毒門名稱上,何況,又有百毒大宴這種字眼。

     這已經夠震撼人心了,然而更驚人的還在後面:大典後舉行賽寶大會,凡被邀請的同道,人人均可攜帶一件奇珍赴會,能以奇珍冠絕全倫,奪得魁首者,主人将以一宗稀世至寶奉贈,而那宗稀世至寶,赫然竟是天下武林人夢以難求的紫風钗。

     日期是八月十五日,月圓之夜! 地點是在北邙幽冥谷! 而署名的,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千毒門主。

     這張請柬,可說充滿了神秘、恐怖、陰險、詭谲的色彩。

     真能令人戰栗不安,望而怯步。

     可是,就因為它充滿廠神秘、恐怖、詭谲,卻更激起了天下武林人物的好奇之心。

     也許是紫鳳钗的誘惑力太大了。

     這一宗稀世至寶的誘惑力蓋過了一切,也淹沒了請柬上一切令人不安的字眼。

     于是,八方風雨會中州! 誰也不考慮那請柬之後隐藏了什麼。

     誰也不考慮自身的吉兇禍福。

     一時宇内征塵蔽天,車馬動地。

     通往洛陽的官道上鐵騎頻繁,行人不絕。

     洛陽城内家家客棧客滿,處處酒樓座無虛席。

     小小的洛陽城,突然間成了風雲聚會、卧虎藏龍之地。

     這是八月十三的夜晚。

     距那千毒門的開派大典,賽寶大會之期,隻剩下一天。

     洛陽城中,一家名喚中州第一樓的酒樓中,燈火輝煌人聲沸騰。

     門前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樓上,猜拳行令之聲與那陣陣絲竹之聲,悅耳動聽的曼妙歌聲,彙合成一片無限熱鬧的氣象。

     這座中州第一樓,不愧有第一樓之稱,建築豪華,擺設雅緻,招待親切不說,便是那醇酒美人,也是洛陽城中其他酒樓所望塵難及。

     此刻華燈初上,座中早無虛席,空氣中彌漫着逗人發饞的菜味酒香。

     堂倌們往來奔走于酒客之間,汗流浃背,卻笑逐顔開。

     一眼望去,滿樓酒客中,幾乎九成清一色的是武林人物,是故那喧嚣之聲及那陣陣震耳大笑,也較幹日來得特别狂放豪邁。

     這是武林人物的本色,也是扛湖豪傑與一般人的不同處。

     不過,其中卻也有少數人顯得比較安靜,悶聲不響地靜坐着,輕品淺嘗。

     與四下三、五成群,據桌大嚼,鬥酒塊肉的豪放人群,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是五個灰衣老者和幾位年輕人。

     那五個灰衣老者雖然也是聚坐一桌,舉止神态卻很斯文,而且人人眉宇間都有一種凝重端肅之氣,對身邊猜拳行令的熱烈場面,與悅耳的絲竹歌聲,直似聽若無聞。

    視若無睹。

     而那幾個年輕人,有的也是共據一桌,有的則獨占一席。

     共據一桌的是四個勁裝青年,眉宇間英氣逼人,身披風氅,腰懸長劍,益顯氣宇不凡,飄逸曬脫。

     那各占一席的一個是面色焦黃的白衣文士,一個是英挺秀拔的青衫書生。

     白衣文士沒有什麼奇特之處,而那俊美英挺的青衫書生,雙目開合之間,精光異露,手執一把玉骨描金扇,倒是甚為紮眼。

     還有便是那靠近東邊角落一副座頭上的黑衣大漢,此人身軀魁偉,頭戴一頂寬沿大帽,壓得低低的,令人無法看清面貌,但由他颔下一把如猬虬髯看來,可知其相貌必然威猛懾人。

     酒酣耳熱之際,猜拳行令之聲更形嚣張,竟将那陣陣絲竹之聲壓下去不少。

     有些人,已自袒開了胸膛,叢叢胸毛,在燈下照耀生輝。

     突然,樂聲轉急,一個曼妙甜美,恍若銀鈴般的悅耳歌聲袅袅而起。

     “浔陽江頭夜送客, 楓葉荻花秋瑟瑟。

     曲罷曾教善才伏, 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纏頭, 曲紅绡不知數。

     …… 血色羅裙翻酒污。

     …… 座中泣下誰最多, 江洲司馬青衫濕。

    ” 唱的竟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此詩本就傷感,加上唱歌人兒的一副賺淚歌喉,幾乎将整個感情揉注其中,入耳直能令人蕩氣回腸,為之神傷。

     好在滿座均是武林豪傑,否則必然都要淚灑滿衣襟了。

     饒是如此,在一陣轟雷般掌聲過後,仍自有人揚聲叫道:“我等酒興正濃,怎麼大煞風景?換個應景的如何?話聲方落,滿樓一陣騷動,同聲附和。

     那面色焦黃的白衣文士依然低頭獨酌。

     角落裡那黑衣大漢搖了搖頭。

     五個灰衣老者眉頭微微皺起。

     而那神采飛揚的青衫書生,卻是一雙入鬓眉陡剔,玉面上倏地浮現-絲輕蔑神色。

     隻是,他尚未開口說話,樓左那低垂簾幕之後已自又傳出絲竹聲,緊接着歌聲複起,這回卻換了杜牧的“秋夕”。

     “銀燭秋光冷畫屏, 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 坐看牽牛織女星。

    ” 歌聲始息,如雷的掌聲又複暴起,但适才發話那人卻又揚聲豪叫道:“小娘子。

    我等不比那些詩人墨客,這些酸溜文绉的詩兒,聽起來不大對胄口。

    再請換首通俗豪放的如何” 絲竹之聲剛動,那青衫書生卻突以手巾描金扇,指着發話那人輕笑說道:“閣下,夠了,難怪有人說我們武林中人粗魯莽夫,不解風流情趣,就憑閣下這-句,已足證人家所言不虛,閣下若喜通俗豪放,那麼請!回到你來的地方去。

    ” 此言一出,坐于東邊角落座頭上的那黑衣大漢啞然一笑,帽沿陰影下兩道逼人寒芒飛快地向那青衫書生投過一瞥。

     那面色焦黃的白衣文士,聽若無聞,依然低着頭,獨飲獨酌。

     五個灰衣老者及那四名腰懸長劍、氣宇不凡的年輕人,則禁不住微笑點頭,齊齊向那青衫書生望去。

     隻略一注目,突然神情微震,似乎頗為忌憚,随即收回目光,舉杯做狀掩飾。

     滿樓酒客也頓時為之一靜,上百道目光同時投向那發聲嚎叫之人。

     發聲嚎叫之人乃是酒樓正中,猜拳行令,嚣張不羁,肆無忌憚的一副座頭上的五個錦袍大漢之一。

     此人本就流露着滿臉剽悍桀骛之氣,哪能聽得下青衫書生這幾句話兒。

    聞言,神色微變,霍地站起,雙目精光一注青衫書生,就待發做,結果又似為那青衫書生目中逼人的冷芒,及挺拔灑脫氣度所懾;雙目兇光微斂,冷冷說道:“閣下怎麼稱呼?” 青衫書生手中描金扇輕擊左掌,目光凝注,笑道:“閣下既為武林人,當知武林禮數,我認為閣下應該先行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