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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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廈大酒店的收款人,并且依然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鐵榔頭。

    他有錢了,日子過得挺充裕,不過照唐的說法,不是很闊綽。

    他飲酒、賭博、跟妻子跳舞、陪孩子玩耍,為他們進入成年做好準備。

     皮皮從自己的艱危生涯中學會了要有遠見。

    這是他獲得成功的一個原因。

    他把克羅斯從小看到大。

    他要讓這個未來的男子漢成為他的同盟軍。

    或者說,他至少想讓一個人跟他親密無間,他可以完全信賴。

     于是,他着手培養克羅斯,教他賭博的種種訣竅,帶他跟格羅内韋爾特一道吃飯,讓他聆聽以種種方法在賭場搞鬼的故事。

    格羅内韋爾特開頭總是這樣說:“每天夜裡,都有數百萬人睡不着覺,盤算着如何在我的賭場搞鬼。

    ” 皮皮帶着克羅斯去打獵,教他給野物剝皮開膛,讓他熟悉血的氣味,眼看着鮮血染紅自己的雙手。

    他叫克羅斯去上拳擊課,好讓他吃吃苦頭,教他如何使用和保護槍支,但卻不肯教他用鐵環絞死人,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嗜好,在如今這個時代不是很有用處。

    再說,他也無法向孩子的母親說明這樣一種絞具。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内華達的山間有一座好大的獵屋,皮皮用來供家人度假。

    他帶上孩子出去狩獵,娜琳則待在暖和和的屋裡看書。

    狩獵時,克羅斯能輕而易舉地打死狼,打死鹿,甚至打死幾隻山獅和山熊,表明克羅斯很有能耐,對槍支很有悟性,用起來總是小心翼翼,遇到危險時總是鎮定自若,打開血淋淋、髒兮兮的内髒時從不畏縮。

    剖解腿和腦袋也好,清理五髒六腑也好,他從不感到惡心。

     克勞迪娅卻沒有這樣的優點。

    她一聽到槍聲就害怕,一給鹿剝皮就嘔吐。

    出去打了幾次獵之後,她再也不肯離開獵屋,總跟母親待在一起,或是看書,或是沿着附近的小溪散步。

    她甚至不肯釣魚,不忍心把堅硬的鐵鈎插進蚯蚓柔軟的肚子裡。

     皮皮一心撲在兒子身上。

    他教導孩子要掌握基本的行為準則。

    受到冒犯不要怒形于色,不要向人講述自己,要用行動赢得衆人的尊重,而不是憑借語言。

    尊重你自家的親人。

    賭博隻是消遣,不是營生的手段。

    愛你的父親、母親和妹妹,但是當心不要愛你妻子以外的其他女人。

    妻子是為你生孩子的女人。

    你一旦有了妻小,就得舍命養活他們。

     克羅斯是個聰明學生,做父親的很喜愛他。

    他很高興克羅斯長得酷似他母親,具有她那樣的魅力,簡直是她的翻版,隻是缺乏聰明才智,正是這聰明才智,如今正在毀壞這門婚姻。

     唐夢想年輕的一代都會進入合法社會,皮皮從不相信這樣的夢想,他甚至不相信這是最好的行動方針。

    他承認老人是個天才,但這隻是偉大的唐天真浪漫的一面。

    歸根結底,做父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起幹,學自己的樣子。

    親人終歸是親人,這是一成不變的。

     在這一點上,皮皮倒證明自己是對的。

    盡管唐-克萊裡庫齊奧早有計劃,他自己的外孫丹特卻拒不接受他的這一宏偉計劃。

    丹特長成了一個返祖型的人,繼承了西西裡祖先的衣缽,渴求權力,剛愎自用。

    他從不懼怕違反社會的法律,上帝的權威。

     克羅斯7歲、克勞迪娅6歲的時候,克羅斯由于生性好鬥,經常擊打克勞迪娅的肚子,甚至當着父親的面打她。

    克勞迪娅便大叫救命。

    皮皮身為父親,可以以幾種方式解決問題。

    他可以責令克羅斯住手,如果克羅斯不肯罷休,他就抓着衣領把他拎起來,懸在半空中,他經常這樣幹。

    他也可以命令克勞迪娅還擊。

    他還可以抓住克羅斯往牆上撞,這樣幹過一兩次。

    然而有一次,也許因為他剛吃過飯,覺得懶洋洋的,更可能因為他對兩個孩子動武時,娜琳總要争辯,于是他便平靜地點上一支雪茄煙,對克羅斯說道:“你每打妹妹一次,我就給她一個美元。

    ”克羅斯還繼續打妹妹,皮皮就把一張張一美元的鈔票賞給克勞迪娅,可把克勞迪娅樂壞了。

    後來,克羅斯認輸不打妹妹了。

     皮皮一個勁地給妻子送禮物,不過那都是主子送給奴才的禮物。

    所謂送禮,其實全是行賄,借以掩飾妻子的奴役地位。

    貴重的禮物有鑽石戒指、毛皮外衣、去歐洲旅行。

    他給她在薩克拉門托買了一幢度假住宅,因為她讨厭拉斯維加斯。

    他給她買了一輛本特利轎車,身着司機制服将車子交給了她。

    就在婚姻結束之前,他還給了她一枚古式戒指,被驗明是博爾吉亞家族的收藏品。

    皮皮隻限制她一樣東西,就是不能使用信用卡。

    她買東西得從她的家務費用中開支。

    皮皮從不使用信用卡。

     他在其他方面都很大方。

    娜琳享有充分的人身自由,皮皮不是個愛吃醋的意大利式丈夫。

    雖然他除了出差從不到國外旅行,但他允許娜琳跟着女友去歐洲,因為她一心就想去看看倫敦的博物館、巴黎的芭蕾舞、意大利的歌劇。

     娜琳有時也在納悶,皮皮怎麼不吃醋,但是長年以來,她已漸漸意識到,在他們的這個圈子裡,哪個男人也不敢來勾引她。

     對于這場婚事,唐-克萊裡庫齊奧曾以譏诮的口吻下過評語:“難道他們以為他們能跳一輩子舞?” 到頭來,答案是否定的。

    娜琳不是個出色的舞蹈演員,很難出人頭地,她的兩條腿長得出奇。

    她的性情太穩重,不适于作交際女伴。

    這一切迫使她定下心來結婚。

    婚後頭四年,她覺得很幸福,照料孩子,去内華達大學上課,如饑似渴地讀書。

     但是,皮皮已經不再熱衷于這種狀況,不再關心牢騷滿腹的黑人的問題,這些人也不會學乖些,連偷東西都要被捉住。

    至于那些印第安人,不管什麼人,都可以把他們投進大海淹死。

    談論書籍和音樂,對他完全是對牛彈琴。

    娜琳要求他不要打孩子,這也令他困惑不解。

    小孩都是畜牲,你不把他們往牆上摔,怎麼能用文明手段讓他們守規矩呢?他總是小心翼翼的,千萬别傷着他們。

     于是,他們婚後的第四年,皮皮有了情婦:一個在拉斯維加斯,一個在洛杉矶,一個在紐約。

    娜琳進行報複,獲得了教書文憑。

     他們竭力彌合。

    他們愛自己的孩子,讓他們生活得很快樂。

    娜琳花很多時間陪他們讀書、唱歌、跳舞。

    多虧皮皮脾氣好,他們的婚姻還能維持下去。

    他精力充沛,肉欲旺盛,多少緩解了夫妻間的芥蒂。

    兩個孩子喜愛母親,敬佩父親。

    之所以喜愛母親,是因為她溫柔娴雅,儀容美麗,真摯多情;之所以敬佩父親,是因為他很強壯。

     這兩位做父母的,都很會教育子女。

    兩個孩子從母親那裡學到了社交風度,講禮貌、跳舞以及穿戴打扮。

    父親則教他們世道常情,如何保護自己不受人身傷害,如何賭博,如何鍛煉身體。

    父親跟他們動武時,他們從不怨恨他,主要因為他是為了教訓他們才這樣做的,而且教訓起來從不冒火,事後也不記在心上。

     克羅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可以馴服。

    克勞迪娅沒有哥哥的膽力,但卻有點固執。

    好在他們家裡從未缺過錢。

     随着歲月的流逝,娜琳察覺了一些問題。

    起初都是些區區小事。

    皮皮教孩子們打撲克,玩21點或金羅美雙人牌戲時,總要做些手腳,把他們的零用錢赢個淨光,最後再讓他們大運亨通,得勝回朝,洋洋得意地進入夢鄉。

    令人奇怪的是,克勞迪娅小時候搞賭博比克羅斯喜愛多了。

    事後,皮皮會向他們說明他是如何欺騙他們的。

    娜琳感到很生氣,覺得皮皮不僅在捉弄她的人生,還在捉弄兩個孩子的人生。

    皮皮解釋說,這是他教育孩子的一項内容。

    娜琳說這不是教育,而是腐蝕。

    皮皮說他要讓他們準備面對現實生活,娜琳則要讓他們準備迎接美好的人生。

     皮皮錢包裡總是裝着太多的現金,無論在做妻子的看來,還是在收稅員看來,這都是個令人可疑的情況。

    的确,皮皮是擁有一個生意興隆的商号——收款公司,但他們的生活水準也太高了,這樣一個小小的商号是承受不起的。

     他們一家去東部度假,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圈圈裡活動的時候,娜琳不可能不感受到皮皮所受到的敬重。

    她發覺人們對他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多次舉行秘密的長會。

     還有些别的小問題。

    皮皮每月至少要出一次差。

    娜琳從不知道他外出的細枝末節,皮皮也從不談論他出差的事。

    他有合法執照,可以攜帶火器,這對于一個以收集大筆資金為職業的人來說,是完全合乎邏輯的。

    他十分謹慎。

    娜琳和孩子從未接觸過他的武器,他把子彈鎖在不同的盒子裡。

     随着歲月的推移,皮皮外出的次數增多了,娜琳就有更多的時間陪孩子待在家裡。

    他們兩個在性生活上漸漸疏遠。

    而且,由于皮皮在欲望上比較節制,比較體念,兩人也就越來越疏遠。

     時間一久,一個人很難向親近的人掩飾自己的真實面目。

    娜琳發現,皮皮是一個完全沉溺于自己欲望的人,雖然他從不對她施暴,但他生性卻很粗暴;雖然他故作坦誠,但他卻很神秘;雖然他和顔悅色,但他又很危險。

     他身上有些小毛病,有時也挺招人喜歡。

    比如,他喜歡的東西,别人也得喜歡。

    有一次,他們請一對夫婦去一家意大利餐館吃飯。

    那對夫婦不大喜歡意大利食品,吃得很少。

    皮皮察覺後,便吃不下飯了。

     有時候,他談論他在收款公司的工作。

    拉斯維加斯所有的大酒店差不多都是他的主雇,他向拒不付款的主雇索取拖欠的賭票。

    他對娜琳堅持說,他從不使用武力,隻是一種特殊的規勸。

    欠債還錢,這是一個道義問題,人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使他感到氣憤的是,有錢人并非總能履行自己的義務。

    醫生、律師、公司經理接受大酒店的免費服務,然後就單方面地違背了協議。

    不過,他們還是好讨帳的。

    你跑到他們的辦公室,扯着嗓門大嚷一番,讓他們的主雇和同事都能聽得見。

    你吵吵嚷嚷,決不搞恐吓,稱他們為賴帳分子,喪心病狂的賭徒,惡習累累,不講職業道德。

     做小本生意的人尤其難對付,一個個小裡小氣,連一分錢都不放過。

    聰明的生意人唰唰寫下一張支票,支票被拒付而退回,他便聲稱出了差錯。

    這是個許多人都愛耍的詭計。

    自己的賬戶上本來隻有8,000元,卻要給你一張1萬元的支票。

    不過,皮皮了解銀行的信息,于是他就把那額外的2,000元存在那人的賬戶上,然後再取出整個1萬元。

    皮皮向娜琳說明這些訣竅時,會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他向娜琳解釋說,他的工作中最重要的内容,是勸說賭客不僅要還債,而且要繼續賭下去:就連輸得精光的賭客也很有用。

    他有工作,賺到了錢。

    因此,你隻要延緩賭客的債務,勸他即使輸光了也可以在你的賭場繼續賭下去。

    什麼時候赢了錢再還債。

     一天夜裡,皮皮對娜琳講了一個他覺得極為有趣的故事。

    那天,他在他的收款公司辦公室裡上班,辦公室就設在華廈大酒店一家很小的購物中心裡面。

    這時,他突然聽見外面街上響起了槍聲。

    他連忙跑出去,恰好看見兩個蒙面人從附近一家珠寶店跑出來。

    皮皮來不及思索,趕忙拔出手槍,朝兩個逃犯射擊。

    他們跳上一輛正在等候的汽車,逃之夭夭。

    不一會兒,警察趕到,把在場的人逐個盤問一番之後,便把皮皮拘捕了。

    當然,警察也知道他的槍注了冊,但是他這一開火,就犯了“魯莽危及”罪。

    艾爾弗雷德-格羅内韋爾特趕到警察局,把他保了出來。

     “我他媽的幹嗎要做傻事呀?”皮皮問,“艾爾弗雷德說我這是出于狩獵家的本能。

    可我無論如何也搞不明白。

    我不是在朝強盜開槍嗎?我不是在保護公衆利益嗎?可是他們卻把我關起來了,居然把我關起來了。

    ” 然而,稍微透露一點能展示他性情的小事,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皮皮耍弄的巧妙伎倆,這樣一來,娜琳就能窺見他性格的某個方面,而不至于看穿真正的隐秘。

    娜琳所以最終決定離婚,是由于皮皮-德利納因為謀殺而被捕…… 丹尼-富伯塔在紐約經營一家旅遊公司,這是他在現已滅絕的聖迪奧家族的庇護下,用放高利貸賺來的錢買下的。

    不過,他賴以維生的經費,絕大部分是靠給拉斯維加斯做運輸雇主賺來的。

     一個運輸雇主與拉斯維加斯的一家酒店簽訂獨家契約,把出來度假的賭客輸送到他們的掌心。

    丹尼-富伯塔每月包租一班波音747噴氣式客機,招募大約200名顧客,乘該機飛往華廈大酒店。

    顧客隻要繳納1,000美元的固定經費,便可以乘飛機從紐約到拉斯維加斯來回免費旅行一次.在飛機上免費供應酒和食品,大酒店免費住宿,免費提供食品飲料。

    搞這樣的輸送活動,富伯塔總有長長的候選人名單,他仔仔細細地挑選顧客。

    他們必須從事高薪工作,雖然不一定非得是合法的工作,他們每天要在賭場起碼賭四個小時。

    當然,如果可能的話,他們必須在華廈大酒店出納室開立賬戶。

     富伯塔最大的資産之一,是跟一幫無賴之輩的友情,他們當中有假冒藝術家、銀行盜竊犯、毒品販子、香煙走私販、服裝業中心的詐騙犯,以及在紐約的污穢場所過着花天酒地生活的其他社會敗類。

    這些人是他的主要顧客,然而,他們畢竟過着十分緊張的生活,需要通過度假松弛一下。

    他們賺到了大量的“黑錢”,盡是現金,就想去賭博。

     丹尼-富伯塔每包租一班客機,給華廈大酒店輸送200名顧客,就獲得2萬美元的固定報酬。

    有時,華廈大酒店的顧客輸得很慘,他還能得到一份紅利。

    所有這一切,再加上起初給他的一大筆錢,他每月的收入就頗為可觀了。

    可悲的是,富伯塔也喜歡賭博。

    漸漸地,他也搞得入不敷出了。

     富伯塔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很快便想出一個為自己解除債務的辦法。

    他作為運輸雇主,有一項職責就是要為他拉來的顧客向賭場貸款作擔保。

     富伯塔征募了一幫極其精幹的武裝強盜。

    他和他們一道醞釀了一項計劃,要從華廈大酒店偷竊80萬美元。

     富伯塔向這四個人提供了假證件,證明他們是服裝業中心的業主,享有很高的信用等級,詳情細節都是從他公司的檔案裡抄來的。

    基于這些證件,他提議讓他們享受20萬美元的最高信貸限額。

    然後,他把他們送上飛機。

     “唉,他們都是出來搞野餐的。

    ”格羅内韋爾特後來說道。

     在兩天的逗留期間,富伯塔及其團夥積欠了巨額的客房用餐服務費,請美麗的歌舞女郎陪他們吃飯,在禮品店裡登記買禮品,而這還僅僅是個小零頭呢。

    他們從賭場提取黑色籌碼,在借據上簽了字。

     他們分成兩隊,一隊與骰子對着賭,一隊與骰子順着賭。

    這樣一來,他們充其量失去自己的應得額,或者打成平手。

    所以,他們從賭場的簽名借據中,提出了價值100萬美元的籌碼,後來又讓富伯塔兌換成現金。

    他們看起來賭得很兇,實際上是在玩“踩水”。

    他們大吵大鬧,一個個把自己想象成演員,央求骰子保佑,輸了就繃着臉,赢了就歡呼。

    一天臨了,他們把籌碼交給富伯塔,讓他兌換成現金,然後再簽署借據,從出納室裡提取新的籌碼。

    兩天後,這場滑稽戲演完了,這個團夥發了80萬美元的财,還歡天喜地地消費了兩萬美元的美食佳品,不過他們在出納室裡留下了80萬元的借據。

     丹尼-富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