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關燈
洛德斯通制片廠雖是好萊塢最有實力的制片企業,但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絕回去拍片,卻是個損失慘重的背信行為。

    一個“天才演員”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打擊,這還是頗為罕見的,不過《梅薩麗娜》是制片廠聖誕季節的“火車頭”,在整個漫長而艱難的冬季裡,制片廠就靠這部巨片來推動影片的發行。

     恰巧,下星期日是兄弟慈善會一年一度的活動日,定在伊萊-馬裡昂的見弗利希爾斯莊園舉行,他是洛德斯通制片廠的主要股東兼董事長。

     伊萊-馬裡昂那幢巍峨的大宅,坐落在貝弗利希爾斯上方的峽谷深處,雖有20個富麗堂皇的房間,但奇怪的是,隻有一間用作卧室。

    伊萊-馬裡昂從不喜歡别人住在他家裡。

    當然,有幾座來賓小屋,還有兩個網球場,一個大遊泳池。

    有6間屋子專用來存放他收集的大量繪畫。

     好萊塢500名頭面人物應邀參加了慈善會的這次節慶活動,每人交納1,000美元的入場費。

    庭園裡到處是吧台、冷餐棚、跳舞棚,還有一支樂隊。

    但是,大宅是禁止入内的。

    設計精巧、裝飾豔麗的活動帳篷,為賓客解手提供了方便。

     大宅、來賓小屋、網球場、遊泳池,全用繩子圍起,由保安人員守衛着。

    來賓誰也沒有因此感到不快。

    伊萊-馬裡昂是個偉人,對他是不能生氣的。

     來賓們歡快地待在草坪上,又是閑聊,又是跳舞,借以打發這義不容辭的三個鐘頭,而馬裡昂卻跟一夥人坐在大宅偌大的會議室裡,這夥人十分關注《梅薩麗娜》這部影片的完成。

     伊萊-馬裡昂主宰着這夥人。

    他已是80歲的老人,但是經過巧妙的妝飾,你會以為他最多不過60歲。

    他的花白頭發修剪得十分考究,還染成了銀色。

    深色西服加寬了他的肩膀,給他的骨架增添了點血肉,掩蓋了他那幹柴棒似的小細腿。

    一雙赤褐色的鞋子把他豎在地上,白襯衣上紮着一條玫瑰紅色的領帶,給灰白色的面孔平添了一點紅暈。

    不過,他隻是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才對洛德斯通制片廠行使極權統治。

    有時,讓他手下的凡胎小人去自行其是,倒是更為穩妥。

     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絕完成一部正在拍攝中的影片,這是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需要馬裡昂親自過問。

    《梅薩麗娜》是一部耗資一億美元的影片,制片廠的火車頭,事先早已把錄像權、電視播放權、海外發行權賣了出去,用來支付拍片費用,現在卻成了金元寶,就像西班牙的古代大帆船似的,眼見就要沉入海底,永遠打撈不上來。

     還有阿西娜本人。

    她現年30歲,是個大明星,已經簽約要為洛德斯通再拍一部巨片。

    一個貨真價實的天才,還有什麼比這更寶貴的财富呢。

    馬裡昂崇敬天才。

     然而,天才就像炸藥,可能很危險,你得加以控制。

    你要表現得情意綿綿,以最卑鄙的手段瞞哄诓騙,還要做出大量的投資。

    你要做父親,做母親,做兄長,做姐姐,甚至做情人。

    多大的犧牲都不過分。

    不過,有時候你就不能軟弱無能,你還真得鐵面無情。

     因此,眼下與馬裡昂一起待在這會議室裡的,是些來執行他意志的人:博比-班茨、斯基皮-迪爾、梅洛-斯圖爾特、迪塔-托米。

     伊萊-馬裡昂坐在這間常用的會議室裡,屋裡的陳設、繪畫、桌椅、地毯價值2,000萬美元,水晶酒杯和酒壺至少又值50萬美元。

    他面對這夥人,覺得他體内的骨髓在枯朽。

    他每天都感到驚訝:他作為一個衆所公認的無比強大的人物,卻很難向世人展現這種形象。

     早晨已不再使他覺得能打起精神了,刮臉、打領帶、扣襯衣紐扣,都覺得很吃力。

    更加危險的是心理上的衰弱,這表現在對不如他有權有勢的人的憐憫。

    現在,他越來越多地使用博比-班茨,給他越來越大的權力。

    此人畢竟比他年輕30歲,又是他最親密的朋友,長久以來一直對他忠心耿耿。

     班茨是制片廠的廠長兼總經理。

    30多年來,他一直是馬裡昂的得力助手,經過長年接觸,兩人變得親密無間,照人們的說法,親如父子。

    他倆也十分般配。

    馬裡昂過了70歲,變得心慈手軟起來,有些該幹的事竟下不了手。

     制片廠所拍的影片,經導演做過藝術剪輯之後,總是班茨接着加工,使之受到觀衆的歡迎。

    班茨與導演、影星、作家争執分成問題,逼得他們或是上法庭讨要。

    或是同意少得一些。

    班茨還與才子佳人商洽,但班茨認從,最要緊的還是選擇演員。

    這就是明星效應。

    導演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他們能肆無忌憚地強取豪奪。

    制片人雖然在敲詐勒索上并非無能之輩,但是他們具有旺盛的精力,因此拍電影還少不了他們。

     可是作家呢?他們隻需要在空白紙上打下個初槁。

    你再雇十幾個人推翻重寫。

    然後由制片人立下故事情節。

    導演設計動作(有時推出一部全新的影片),接着是影星觸發靈感,想出些許對話。

    然後,制片廠還有一個創作班子,經過深思熟慮,寫出長長的備忘錄,向作家提出意見、情節構想和要求。

    班茨見過一位大名鼎鼎的劇作家所寫的好幾部價值100萬美元的劇本,花費100萬元買了一部,不想等到電影拍成.發現影片中沒有一個情節,對話中沒有一個字眼是屬于原作者的。

    的确,伊萊對作家有點偏愛,不過那是因為簽起約來,他們最容易讓人敲竹杠。

     馬裡昂和班茨一道走遍世界各地,把影片出售給電影節和交易中心,出售到倫敦、巴黎、戛納、東京、新加坡。

    他們主宰着青年藝術家的命運。

    他倆一起統治着一個帝國。

    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大臣。

     伊萊-馬裡昂和博比-班茨一緻認為,那些寫劇本、作演員、當導演的天才們,是天底下最忘恩負義的人。

    唉,那些很有前途的純潔的藝術家們奮力往上爬時,顯得那麼招人喜愛,那麼和藹可親,得到個機會是那麼感恩戴德,但是一旦功成名就,又會發生多大的變化啊。

    釀蜜的蜜蜂變成易怒的大黃蜂。

    因此,馬裡昂和班茨雇用20位律師來網羅這些人,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他們為什麼總要惹這麼多麻煩?這麼不滿意?毋庸置疑,比起追求藝術的人來,追求金錢的人職業生活來得更長,從生活中得到的樂趣更多,比起那些試圖表現人類身上閃光點的藝術家來,他們是些更為出色、對社會更有價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