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人似濯冰壺 雪夜深山 忽驚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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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子初見二女,對于南曼便生好感,否則,如照平日不喜和女子一起的性情,梁五出時已同走去。

    初意對方師長既與各位師長相識,白衣人又是無形叟的長女林玉虬,坐談些時就便請她指教,長點見識也是好的,便沒舍得走開。

    等送走梁五店家,把血迹打掃幹淨,二次回房,坐定對談,南曼問話最多,正越看對方越好,不知為何觸怒,拂袖而起,夥計送來點心,南曼又出發話,簡直使人難堪。

    初次遇到這類事,自然愧憤交集。

     後聽梁五一勸,路上幾次尋思,竟把心情改過,反而埋怨自己太嫩,見了人不會說話,否則雙方已和各位師長一樣,成了異姓骨肉、同輩至交,怎會發生這場誤會。

    單人匹馬,難得湊巧,遇見兩個同輩姊妹,偏不善處,将其得罪,想起實在冤枉。

     正在胡思亂想,風勢漸止,雪是越來越大,連人帶馬已全卷入雪海波濤之中,馬蹄也慢了下來。

    旺子所戴風鏡已被雪花布滿,先還在用手套拂拭,後覺雪下越大,有時連面前馬頭都看不真切。

    剛把風鏡上面積雪去掉,轉眼又被雪花遮蔽,實在不勝其煩,反正一樣是看不見,索性不去管它。

    這一賭氣更糟。

    天氣酷寒,雪花轉眼結冰,風鏡上面的雪花越積越厚,成了兩小圈灰白影子,灰——、暗沉沉罩在眼前,什麼也看不見。

    那馬先還奮力向前急馳,想由萬丈雪潮中沖過,趕往前面,不知怎的,微一停頓,便慢了下來,知道此馬最是剛烈好強,不是萬不得已,真正危險,決不會放慢腳步。

    自己戴了風帽風鏡,外面影子都看不見,那馬想必也是一樣,似此盲人瞎馬,奔馳千尋雪浪之中,休說一腳踏空,落到山溝雪窟裡面性命難保,稍微迷卻途向也是兇多吉少,甚而連人帶馬倒斃雪裡都在意中。

     先聽那馬一路連聲急嘶,甚是悲壯,便料馬性靈慧,覺着形勢兇險,想要縱下馬來,減輕它身上重量,并可互相牽行互助,無奈走時不曾想到,那副缰辔不曾給它戴上,馬鬃之外,連個拉的都沒有。

    雖然人比馬靈,可以用槍探路,試探前進,萬一遇險,想要把馬拉住便辦不到,就是平安無事,人太矮小,拉了馬鬃同行也不方便。

    周身都是積雪,衣服也多凍僵,手套雖然稍好,已不似初上馬時那麼靈便。

    如去手套,像這樣從小生長第一次遇到的風雪酷寒,空着雙手長路奔馳也難忍受。

    計算途程已走了一大段,估計至多還有十餘裡便可尋到官道旁邊岔路,往青林壩馳去。

    可是這大的雪,四外茫茫,到處滾浪翻花,宛如陷身大海之中,就是走到也看不出道路。

    此時業已手凍足僵,周身沒有絲毫暖意。

    如将風帽脫去,又經不住那奇冷,越想心越煩。

    自己一個窮苦無依的孤兒,本和左近幾個老人一樣,從小受欺受逼,苦到老死,永無出頭之日,不料遇見恩師和各位師長,平步登天,居然逍遙自在,得有今日。

    師門恩深義重,便是葬身冰雪之中也所心願,隻是這匹千裡良駒随同葬送,非但可惜,也太對人不起,越想心越急,不覺走出老遠。

     這時離官路岔道路已不遠,幾次想要下騎,均因旺子和乃師一樣心情,雖然膽大機警,勇于任事,但是遇到緊急之時、心思卻極細密,不看好形勢,算計停當,決不下手;又覺那馬業已走慢,由向前狂奔變成小跑,稍微放了點心,顧慮太多,似此相依為命,因循下去,固非善策,下馬之後,一個不巧,隻有更險,反不如打定主意再作計較比較好些。

    心中遲疑不決,忽然想起,當馬沖風冒雪狂奔亂竄之時,曾經連聲怒嘶,不曾停歇,自将步法放慢,已有好一會,不曾留意,中間好似隻低嘶了兩次,便無聲息。

    心思煩亂,也未留意,與方才大不相同,莫要自知絕望,或是形勢越險,全神貫注腳底,連叫兩聲都顧不及麼?念頭一轉,一時情急,忍不住将手套上的冰雪拍掉,想将風帽解開。

     那特制的帽套連搭祥均被冰雪凍緊,成了一個硬殼,套在頭上,手套也凍得冰硬,稍微一抽,還未脫下,一股寒風已由袖口鑽進,其冷如割,知不是路,心慌越甚,重将手套套好,暗忖:外面形勢一點不知。

    我已成了瞎子,便縱下去也是白送,隻更危險,這便如何是好?實在急得無法,脫口喊了兩聲"恩師,徒兒今天送命無妨,如将小花雲豹送掉,怎對得住樊師叔呢?" 方覺語聲發悶,耳聽前面好似有人答話。

    因那風帽乃萬山之妻唐文燕關心旺子,見當年風雪酷寒從所未有,恐其孤身一人,初次經曆,途中受寒,無人照應,特照老漢昔年往來天山所用防寒衣帽,照樣做了一套。

    周身服裝均是特制,上下相連,隻将所有搭拌帽帶全數結好,再穿上一副羊皮手套,一絲風也透不進。

    旺子上來嫌熱,又覺氣悶,因不願辜負人家好心,隻将内裡一件皮緊身去掉,穿上之後一直未脫。

    初上路時便覺天冷異常,後來越走越冷,早将那散開來的帽套解将下來,與上衣相連,一同扣好,兩耳也被遮住。

    雖然制法靈巧,沒有氣眼,外面聲音一樣聽出。

    但因雪下越大,頭上又被冰雪包沒,聽不甚真。

    這類冰天雪地的荒山野地,怎會有人在前答話?心中驚疑,忍不住二次伸手。

     因手套急切間不能解下,無法取那暗器,一手握着鈎連槍柄,暗中戒備,一手便将頸上活扣拉開,将帽套往上一托,冒着風雪酷寒定睛往前一看,不禁大為驚奇。

    原來馬前有一毛茸茸的灰白影子,身量不高,也不知是人是怪。

    頭上好似戴有一個頭笠,緊跟在馬頭旁邊,随同前進,走得竟和馬一樣快。

    心想,此時的雪少說也要比前加高尺許,道路險滑,天氣酷寒,常人怎能出來随意行走?馬步雖慢,比起常馬仍快得多,雪裡何等險滑,他卻若無其事,和馬走得一般快慢。

    還有此時雪花迷目,對面不能見人,我這一人一馬老遠馳來,他是如何知道?心生猜慮,脫口問道:"你是何人,在我馬前作什?"旺子也是事出意外、萬分憂急之時驚疑大甚,來路又有敵人追趕,顧慮太多,口中說話,由不得右手一緊,那柄鈎連槍便随手脫落,搭向馬背之上,心方警覺,人還不曾問清是否仇敵,不應冒失先取兵器,馬前人影一晃,忽然不見。

     旺子心有成見,不知如何是好,未免手忙腳亂。

    因見那人把頭一偏,突然失迹,也沒細想,脫口大喝:"你如好心相助,自然感激萬分,為何不肯賜教呢?"連喊兩聲,未聽答應。

    帽套一揭,寒氣一股接一股由頭頸下鑽将進去,冷得周身發抖,直打寒噤,馬卻稍微快了起來,隻是腳底沉重,好似沒有以前輕便。

    心疑敵人鬧鬼,馬被制住,不能走快,對頭一去,方複原狀,念頭越想越左,不由氣往上撞,大聲喝道:"幾次請問,怎不理睬?我師父鐵笛子不是什好欺的,你如不信,身邊還有信物,一看即知。

    你要是個好人,将我引到有人家的地方,嫌我說話失禮,情願向你賠罪,并有重謝。

    就是江湖中歹人,隻肯改邪歸正,我回去禀明各位師長,也必出力相助,決不與你為敵。

    你如存有惡念,欺我年幼,那是自讨苦吃,叫你嘗嘗三折鈎連槍的味道。

    "說時,因防那人暗算,又聽馬在怒嘶,越發心慌,随口怒喝,也未尋思,一面強忍酷寒,把手中鈎連槍不住舞動。

    忽覺身後仿佛有什東西微微撞了一下,心中一驚,話也說完,随手一槍反掃過去,竟掃了一個空,方以為自己多疑,這樣快馬和險滑的雪地,怎會有人縱往馬後,忽聽身後哈哈笑道:"原來是個無知頑童,我料錯了,老鐵真個無聊,多少年不收徒,卻收這麼一個蠢娃!" 旺子原是驚慌太甚,口不擇言,人本機智聰明,業已警覺。

    想起小花雲豹靈慧勇猛,對方如是敵人,早有警告,也必與之相拼,決不容其貼在頭前同行,毫無反抗,多半是個熟人無疑。

    念頭一轉,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