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洪水暴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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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犬牛羊仍在上面起伏走動,悠然自得,不過所有土人均立門外,對着面前洪水面現愁容。

     老漢酒鋪在一平坡之上,形勢更好,晴天看去和平地差不多,門外就是人行道路,洪水起後,隻昨日所見當中積水的窪地展寬了好幾倍,成一大河,他這一面水雖高漲,離門還有兩三丈寬一列斜坡,萬山夫婦業已先到,蘆棚内聚着二三十個壯漢,正在趕制蒸馍鍋盔,門前坡上做一排建了十幾行竈,水燒正開,鍋和蒸籠均是特号,有好幾層,看去裡面蒸有不少食物。

    方想這老漢也算是個異人,共總半日之間,哪裡弄來這多特大的蒸籠鍋竈?萬山業已揮手招呼,代将木排系好,姜、萬等三人剛一走進,老漢便由内迎出,低聲說道:"這裡都是自己人,無須避諱,他們均經招呼,不會多說多問。

    聽說賊黨昨夜有人連吃大虧,心膽已寒,隻恐我們尋他,加以這場大水,張家連花園中頭層房舍均被水淹,暫時決不會來。

    萬一有什生人來此窺探,不問便罷,如問我們,隻說路過遇水,來此暫避便了。

    " 萬芳便問:"我們鐵老大哥可有信息?"老漢眉頭一皺,發愁道:"這真奇怪,這次大水從來所無,被害的人不知多少,方才有人去向口外看水,說水勢浩大,那幾條溪河已看不見,由此起到處一片汪洋,遠近數十處村莊都被淹沒,雖有以前兩次大水教訓,又經我父子這些年來逢人勸告,随時相助,近處土人十九改住高坡,或是崖洞之中居住,傷人不多,田地卻被淹沒。

    最可氣是今年本應豐收,收割剛剛開頭,照此大水,好些莊稼還未完全成熟,如今全被大水淹掉,那些收割得早的至多十之一二,并還不曾收齊,視此顆粒無收,這三家田主都有勢力,又是至親,連成一起,他們平日坐享現成,今年莊稼長得好,早就知道,決不輕易放過。

    這類人隻顧自己享受,哪管旁人死活。

    他們有時還歡喜裝好人,手下惡奴都和狼虎一樣,越是遇到這樣年景,越是他們發财機會,一面假裝好心,去向主人求恩,說這類天災不能避免,本年租谷隻好看事行事,收一點是一點,以免激出民變;一面仗着主人官私兩面的威勢,去向佃戶催租,逼得人家賣兒賣女,蕩産傾家,鬧出人命,那是常事。

    官府要田主人納糧,照例幫他欺壓窮人,有理也無處訴。

     "這些财主就這樣縱容惡奴搜刮,已是死有餘辜,有時在他吃飽山珍海味、登高一望之下,看見四野哀鴻,哭聲震天,忽然一高興,或經旁人一吹一捧,發動了狗良心,也肯拿出點錢來作救濟,單是放赈,博取善名,不過是雷大雨小,中間層層剝削,鬧了一天星鬥,救不活幾個大人,落到災民手中,所發的東西非馊即黴,不堪入口。

    不論如何,他多少總花了錢,災民根本知道他們假仁假意,除卻情急号呼、無可如何而外,并未真個有什指望。

    就是好名心盛,并非真想救人,能有這種念頭,比那一毛不拔的總好一些。

    最可怕是借他的救災糧,表面說是三月之後起息,但是在此三月之内田裡哪有出息,就算水退,種上麥子,到明年夏收還有七八個月,他們又都家無餘糧,衣食均靠田主借貸,三月之内如何有力歸還?由第四月起,便是二三分行息,利上生利,名為滾湯團,又叫種元寶,到了明年夏收,算他年景好,連租帶糧賦先就去掉一大半,剩個兩三成,以後幾個月的吃都不夠,如何還債?經過對方打罵追迫,受盡淩辱,好容易哀求哭訴,把日期改在秋收之後,或是推到明年,但那借契必要重寫,當時免去一難,從此堕入阿鼻地獄,越陷越深,永無甯日。

    那慘痛的情景一時也說他不完,我們看了痛心,偏是無力解救。

     "第二次水災,幸而鐵大爺來此,我對他說,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并未去尋田主人的晦氣,總算災民在他大力救濟之下沒有欠債,那一年張錦元又剛告老回鄉,不知怎的免了一年的租,并還放了一倉糧的赈,人才緩了口氣,此是從來未有之事,我還奇怪,說他難得。

    不料隻好了兩三年,由第四年起狗子漸長,所用武師惡奴越多,人也變了嘴甜心苦,說他如何心好,但是輕不與人見面,縱容惡奴壓榨土人,隻裝不知。

    近年狗子有了功名,兇焰更甚,這類惡人鐵大爺連來幾次,一字不提,昨日走時,還說怕要成災,他至遲今日午前必要回轉。

    他那快腳程,又精水性,水已淹出好幾十裡,不會不知,如何人信皆無?這大一片災民,他如不回,人真不知要糟蹋多少呢。

    天明以前,我便聽出外面水聲有異,趕緊起身喊人,這時水還不滿一尺,幸而人多手快,鐵大爺昔年所備鐵鍋蒸籠均經我仔細保存,共隻壞了兩口,忙即取出。

    等将行竈搭好,水已大漲,總算發覺得早,水頭未到,我便帶人鳴鑼報警,由近而遠傳将下去,大約傷人決不會多,就是這多人吃的是件大事。

    近處還好,遠方村落地勢住得較低的人,雖保住人,那房舍牲畜、衣食用具定必沖去。

    地方這大,非有大量銀錢糧食不可,鐵大爺再不回來就讨厭了。

    " 萬芳說:"我這位鐵老大哥聰明機警,料事如神,生平沒有為難之事,心思更是細察,此時不來必有原因。

    也許早就料到,已在準備,因知這裡糧食太少,空手前來無濟幹事,此時正在大鎮集上采辦糧食呢。

    "老漢答道:"此言料得不差,我想也是如此,但是此去兩處大鎮,雖都是米糧集散之地,一則相隔甚遠,最近的也有二三十裡,這水不知漲到何處,别的不說,就是新集比較最近,又是往來要道,鎮上也開有幾家糧棧,這條路先就高高低低,除卻那條山溝而外未必都可行船,假使新集被淹,這些糧商有什天良,價要高出好些,還不好買。

    鐵老先生孤身一人,雖然到處都是朋友,真正得用的幫手卻少,他一個人怎忙得過來?依我之見,張莊這幾家土豪大戶所存糧食最多,真要打他主意,隻鐵大爺和諸俠英俠肯出頭,并非難事。

    我老頭子活了這大年紀,有什不值之處,方才我已想開,反正蹤迹已洩,除非重陽一會将這夥賊黨全數除去,稍微漏網兩個,互相傳說,我昔年幾個強敵就是老死,必有徒黨子孫留下,早晚不免尋來生事,難于安居。

    再等半日如無音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由我父子為首,召集遠近災民去向張家讨吃。

    内裡雖有不少賊黨,經過昨日慘敗,心膽已寒,我們隻說棘門三俠主持,再由二位英俠相助,軟硬兼施,不怕他們不依。

    先将他們糧倉打開,顧了眼前再打主意,不知可好?" 姜飛笑道:"老漢,你雖熱心好義,但這類吃大戶的方法,稍微處置不善,非但被吃的人心中不服,編上許多說詞,搖惑人心,便是這些土人心思做法先不一樣,善良的顧忌太多,不敢上前,狡猾的借此興風作浪,暗中取巧多得,發生許多不公不平之事,使那許多善良人民所得無多,因見分配不公,心中還有不平之感,别的弊病尚多還不要去說他。

    所以這類事必須通盤算計,先要深人民間,把那公正勇敢、不畏勞怨而又聰明機警的人才多多益善,先物色上一批,作為中心,下手之時也和行軍一樣,要有紀律,不可行兇動武,樣樣都要講禮,以身作則,領頭指示的人還要時刻留意,察看他們一言一動有無過分,或是不及之弊,随時改正,才能使得人各有獲。

    被吃的人在衆怒難犯與理屈詞窮之下,想起他多年盤剝所得,此